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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瑕注视着李云生,依旧保持着她蔑视的微笑,她心不在焉地注意到,李云生的眼神开始闪躲,他的脚踝扣在了一起,防御性的姿态,他现在应该意识到自己为警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也许还想起了在他年轻时,法制还较混乱的年代里的那些派出所传说,也许他已经开始遐想自己给‘官家’添了麻烦后会受到的待遇……

她放任他黑暗的幻想继续展翅飞翔,欣赏着他的恐惧——欣赏了一段足够长的时间,这才重新切出专业而友善的笑容。“你说你要配合调查,李先生,但你知道该怎么鉴别嫌疑人吗?”

“不……不知道……”李云生大松一口气,他已无气焰可言,但又似乎被自己突然的软化吓一跳,声音变大,想要重回之前的满血状态。“那你说该怎么‘鉴别’,刘长官,难道你比我还熟悉王村人?”

刘瑕笑了——这是他送上门来的。

她重新挂上了那居高临下的淡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李云生。李云生的表情逐渐僵硬破碎,他吞咽了好几下,又舔舔嘴唇,最终坐直了,小学生一样把手摆上办公桌,“刘、刘警官……”

“嗯?”

“对……对不起,打扰您说话了,您,您继续……”

但刘瑕并没再给他好脸色,保持一点压力,似乎能让李云生更配合,同时也能让她更愉快,何乐而不为?

“想知道该怎么鉴别嫌疑人,就认真把这段录像看完。”她拿起遥控器,察觉到李云生在猛点头之余投来的询问眼神,不禁一笑,他现在恐怕很希望她出去吧。“——我陪你一起看。”

“好好,好好……”李云生伸手去揩汗珠,手才举起来,刘瑕瞥他一眼,他又赶快坐好,以看黄片都不曾有的专注盯向屏幕。

“嘿,亚洲人。”

“中国男孩。”

“嘿,你妈妈知道你长了这样一张脸吗?她是不是很伤心呢?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在脖子上顶了一个晚娘脸?”

“哟哟哟,看这是谁,黄种蠕虫,嘿肯尼,跟我重复一遍,‘我就是个可悲、可悲、可悲的黄种蠕虫——’”

在最开始的介绍后,画面变换为了真人演出,不过也可以轻易地看出,画面和音轨来自两个不同的源,画面似乎是从电影中截取下来的,几个黑人学生正把一个亚洲女孩围在中间,伴随着羞辱的言语,把受害者推来推去,然而,音轨中的对白却和口型合不上,甚至和受害人的性别都不符合,被欺负的实际上是个女孩,但配音中却把她叫成了‘亚洲男孩’。

这个瑕疵,也引起了李云生的注意,他嘀咕了几下,但没敢提出质疑。刘瑕扫他一眼,确认他已真正开始投入,又收回全部注意力,出神地望着这制作粗糙的视频。

“言语侮辱,是校园暴力中最常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形式,很容易被淡化为学生间的言语冲突。也因此,学校当局最有可能忽略这样的欺凌方式,尤其是在某些种族倾向较明显的州,由于行政人员自身的倾向,这种形式最容易受到偏袒处理。”

画面再次切换,在一间办公室里,一个中年妇女对办公桌前的幼童说道,“肯,这是你第三次提出关于种族歧视的投诉了,这也是我第三次告诉你,贾马尔和他的朋友并没有说过那些话,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她的脸被简单的特效技术换成了漂浮的恶魔,这粗劣的技术和平板的配音,都让这段对话充满了逗趣的效果,好在李云生的鉴赏水平还在山东电视台水平,他倒是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

刘瑕没偏头看他,她直直地望着屏幕,双眼幽若混洞,像是能透过屏幕,看到视频背后的感情。

“在美国,歧视华裔是某种程度上的政治正确,或者说,歧视亚裔是最保险的种族歧视,不仅仅是白人,黑人、墨西哥人,这些被白人歧视的人种一样会主动歧视华裔,甚至比白人歧视得更过分,也许是为了从中寻找满足感。也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亚裔男孩和他们比起来,总是又小又弱,无法在肢体碰撞中占到上风。”

视频突兀地重新跳回了开头那简单的美术风格,但这一次甚至更偷工减料,黑底中以白线勾勒出人形,甚至连脸都没有。一个小男孩在周围高大人群的围攻下惊慌失措,他四处想要找到空隙逃走,但每一次都被推回中央,在背景刺耳又欢快的罐头笑声中,接收人群中央的黑老大戏谑的拳打脚踢。他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地待他,总是等小男孩逃出一段,才把他捉回来送上一拳。

刘瑕注视着李云生,依旧保持着她蔑视的微笑,她心不在焉地注意到,李云生的眼神开始闪躲,他的脚踝扣在了一起,防御性的姿态,他现在应该意识到自己为警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也许还想起了在他年轻时,法制还较混乱的年代里的那些派出所传说,也许他已经开始遐想自己给‘官家’添了麻烦后会受到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