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定要到!”
“嘻嘻,那就好。”乔韵的声音轻快又甜美,天真得有点过火,似漫不经意,“啊,对了,不过周姐应该也会来的,谭姐,东京场地不大,会说中文的观众也不多,到时候,你们可能要坐到一起噢……谭姐,你,没问题吧?”
她像是在问‘这咖啡我帮你多加了一勺牛奶’一样轻快,但在甜得发腻的语调后,有一点毒辣的愉悦闪现,很轻,不起眼,但那一抹锋锐已足够提神,让谭玉在一秒内意识到:什么艺术家,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全是自欺欺人,这个小bitch,其实什么都清楚。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谭姐?”
看秀,哪需要交谈?她这分明就是故意。
她有瞬间的怔然,像是被以下克上的长剑贯穿,刺透了都不觉得疼,只感到迟钝的凉。乔韵没什么难听的话,没什么尖酸刻薄,安排她们坐到一起,已经是最强有力的主权宣告,最铿锵的情绪宣泄,她的轻盈背后是无法无天,甜蜜裹着蔑视和轻狂:围绕两件礼服的恩恩怨怨,她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清楚得很!从前合作,只因没筹码,现在借着她和周小雅的势飞上青天,现在,她终于要换一张脸了。
没斥责,但这话就像是两记耳光,充分表示她的嫌恶,乔韵的询问不是询问,是设问,给准备的只有两个选项:服,就按她的规矩做事,在她的秀场里,她的声音最亮,要来看她的秀,做她的顾客,就把恩怨放到一边,在她的秀场里,不许攀比,高定,她给谁就是谁,成衣,你买就买,不许问别人买不买,她乔韵不是周旋在明星之间,靠你们赏脸吃饭的弄臣,搞搞清楚食物链上的位置,弄明白到底是谁该跪舔谁,不要把她和她的衣服,当作两个人撕逼的舞台!
服,你就和周小雅坐在一起,两个人都乖点,演给她乔娘娘看。
不服呢?
不服,你可以滚啊~这场秀,你不用来看了,高定以后也没你份,接受得了,那你别来咯。
让步就像是背对着悬崖往后退,前头是一柄枪顶着,谭玉知道这几步要不了她的命,她也不想被打死,但每一步依然都很艰难,她的手指捏在手机上,不觉已有些泛白,娘娘当惯了,不是不会伺候人,但要她把乔韵当皇上,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谭姐?”乔韵还在笑,但笑意已经很淡,这笑声落在她耳里,像是从恐怖片里传来,让人毛骨悚然,每一丝轻描淡写背后都是杀机无限。“谭姐?”
她到底有没有这么在意红毯look?她在执着什么?付出这么多,到底值不值得?她能不能站起来说一声‘去你x的’,然后仰着头走开,痛快地承受后果,并且觉得值得?
她已经完全失去头绪,迫切需要时间想明白,但时间恰恰是现在她最缺乏的东西,谭玉只能凭本能去选——
“谭、姐?”
她咽下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口,像是在一口唾沫间把膝盖打碎了吞下去。
“当然!”语气却是欣然的,虚假到和乔韵的甜美有一拼,“傻丫头,怎么会让你难做?”
电话两头一块笑起来,真正是一团和气,好像两个人都一样高兴。——只是,一个人的笑,是快上天的得意,而另一个人的笑却藏了深深的屈辱。
“真的呀?”乔韵很惊喜的样子,“那就太好啦——姐,你真好!穿我的衣服又那么好看,我可喜欢你了。”
她顿了顿,似乎是随口,又像是有点倨傲,又抛落一个诱饵,“还没最终确定的,不过,好几家《voyage》都在和我谈封面,他们是想让周姐拍啦,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选你哦——”
她哪怕是谈判的严厉语气,都比现在的甜美强,谭玉窝火,可乔韵是琢磨透了她的脾气,她又觉得羞辱又被这鱼饵吊住:《voyage》的封面,有时候直接移植美版的名模封,每年给明星上的名额是有限的,还要男女来分,这封面,名气再大的女星也不嫌多。
“乔乔,这——”
她急切地想问清楚,但乔韵怎可能让她如愿?笑笑地说几句闲话,不由分说挂断。“东京见——谭姐,记得和青哥联系下,来发布会,要穿我们牌子的衣服哦!”
一声拜,之后就是毫不留恋的嘟嘟忙音,谭玉瞪着电话,简直不可置信。
坐在入暮的客厅里,灯也不开,回味了半天,又扑哧一声,自嘲地笑起来。
这一笑,是真的五味杂陈。在圈子里步步血,步步泪,终于走到这个高度,这些年,她整过的人不少,失败过的次数也很多,但年岁越长,心的外衣越厚,能把她——能把她的自尊——
“当然一定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