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李竺和他的分歧,开始他不想讲,免得听到这个名字,乔韵又发神经,但说滑了口也就不在乎了。“她让我去演《玄夜洞天》,那个本子一样是稀烂,我不想演,我和她说我想演一些需要演技的角色,她说这个目前国内合适我的真没有——有艺术片也轮不到我,我的演技不够格。这不是好莱坞,有那么多独立电影给新人磨练演技。很多好本子基本都是0片酬,也有大牌演员愿意加盟……等好本子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和他们比,我连不收钱的艺术片都排不上号。”
“——哎,”他不说了,因为乔韵已经快哭了,“干嘛啦!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她投入他怀里,一面紧抱一面愤懑地、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多可笑的问题,她自己不是就受了这样的委屈?反而一点也不在意,就只是不能接受秦巍受这样的待遇,好像人人都和她一样,把他放得那么高,不容许蒙一点尘。秦巍想笑,因她的孩子气,但又觉得眼眶酸酸的,赶快别开头掩饰地擦一下鼻梁。
他不怕被骂,ng,不怕演技被挑剔,被比落下去,只是入了行开始有所了解,对现状就更心生寒意:这市场一片荒芜,对真正的演员来说几乎没有一点活气。你是个明星,ok,很多产品去演,那种成品的质量几乎不能说是戏,但如果你想做个演员,即使已把自己放得很低,却依旧可能找不到本子演。他不怕李竺为了骗他演《玄夜洞天》故意虚言恫吓,给他制造重重阻碍,也不怕他暂时没门路却接触那些真正好的导演,他怕的是李竺说的是实话。但李竺说的就是实话,秦巍也明白,这烦闷的绝望正因此而滋长,关导最后的惊天一骂是高潮:他们在演孙策追周瑜,追了八百里终于追到的戏,一上午ng了30多次,是马驰总进入不了情绪,但关导越拍越烦,当秦巍的面又要给马驰留面子,最后一巴掌扇在秦巍后脑勺上,“下午不拍了!你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演!”
“结果我也没想怎么演,偷跑出来了。”他说着自嘲一笑,想调节一下气氛——但乔韵没笑,她那样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被人掏心揍了一拳,心都一片片破碎。“我都在想,要不我出国算了,去百老汇、好莱坞……我不信那里还没有好本子给我演。我英文也挺好啊,没钱我可以去打工啊,我不信,这么大个世界,我想演戏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找不到了——”
但,是真的找不到啊,现在国内,还能演点垃圾戏,但出了国去哪里找角色?百老汇和好莱坞的竞争只有更激烈,多少年轻貌美的白人男女都没戏演,更何况他还是个黄种人?秦巍对美国演艺圈的生态至少有个基本认知:好莱坞一年有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亚裔角色吗?他要是去了,除了《csi》里偶尔捞句台词的技术小哥以外,还能有什么角色演?
找不到想做的事可怕,还是找到了却做不了更可怕?青春虚掷的感觉每一天都比之前更明显,这时刻让他脆弱,让他感觉自己是个loser,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撤退回耶鲁——始终他还给自己留了后路,但又还抱点希望,不甘承认失败。这情绪只有在乔韵身边才能稍稍排解,在她身边他可以承认自己也需要一个拥抱,需要印在唇边的吻抚平他的迷茫,告诉他等下去就还有点希望。
“想到这事我就一整晚都睡不着。”他说,是抱怨,但意在撒娇,“你去横店陪我几天好不好?”
乔韵就那样看着他,知道他受挫,她有多难受——她的眼圈一直都是红的,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像比他更难受,这被爱的感觉抚平了过往的伤痕,“有我在你就睡得着了?”
“运动以后就睡得着了。”秦巍说,在这一刻他不怯于展示自己的孩子气,他们裹缠在床单里,世界缩小到只有这个茧这么大,他可以不必为自己的脆弱感到不安,不必恐惧展露自己的需求,这是只有她能看到的放松。“来陪我,好不好?”
“其实他骂我,我无所谓。”秦巍说着也有点上情绪了,他倒在枕头上,遮着眼不看天花板,“他骂我演得不好,演得太过,我都可以接受。但他骂我的意思是让我别作,好好给马哥演配——剧本的bug别管了,就这么糊弄过去,人物纸片也无所谓,莫名其妙的,这一幕还哭下一幕就笑了,情绪都不连贯也ok……这让我觉得……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