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被君长知抱在怀中,白术浅浅地吸了口气,便嗅到了那将她整个儿笼罩起来的淡淡檀香——以往她对这味儿特别贪恋,闻到了就觉得整个人都踏实,如今这味却突然变成了她的催命符,她立刻屏住呼吸却也无济于事,只感觉到那已经吸入了一些气息的肺部猛地抽搐了下,紧接着整个胸膛都开始疯狂地翻搅起来,她伸出手,手指扭曲地挣扎了下,最后一把抓住了君长知的衣袖——
后者以为她是不舒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正顺着她抓着自己的力道往下压,想要问问她哪儿不舒服顺道安抚一般,却没想到,在他低下头的同时,那往下拉的力道突然改成了往外推——他甚至是毫无防备地,便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推得连连向后了两步……
年轻的大理寺卿似乎颇惊地微微瞪大眼……
与此同时,他看见原本已经被他放置在床上的人挣扎着跳了起来,以任何人都没办法阻拦的速度奔向了窗棱边——在所有人都注视下,她将那放在窗棱下的火盆撞翻,一把推开了半掩着的窗棱——当寒风“呼呼”地卷着雪子吹入,她踮起脚探出半边身子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呕吐声!
最开始从她嘴巴里吐出来的是那种颜色暗沉的淤血。
只不过到了最后,那颜色逐渐变浅,当白术整个人都是虚弱地挂在窗棱边是,从她口中吐出来的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当一口口鲜血从她口中似止不住地喷出,胸腔仿佛撕裂般的疼痛,白术从未有过一秒钟感觉到像是现在这般接近死亡,耳朵边是嗡嗡的嗡鸣,她压根听不见身后的人有什么反应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她低着头,只能看见自己窗棱下雪白的积雪被那红色染成了另外一种颜色……
而在她很远意外的楼梯下,远远地,她便可以看见有几十个黑色的身影,一个个如同枯木留下的树桩跪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整整齐齐——
白术微微眯起眼,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是纪云。
在他身后是老三,老四,二十一,十五,十六……
还有五叔。
所有的锦衣卫都在。
白术脑袋十分迟钝地想了想,那自己要不要过去,然后又用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她是不用过去的,因为她已经不是锦衣卫了——你看,她连走到那边,跟自己的兄弟们并排一起受罚的资格都没有了……
冷汗顺着额间滑落,明明是冰冷的天白术却觉得浑身发热,风吹过面颊,脸上又冰冷得像是被刀子刮过——白术眨眨眼,冷得发麻的脸部感觉到滚烫的液体滑过时,她抬起手摸了摸脸,这才明白自己脸颊上早就被热泪湿透,那冷水又被吹凉成了冰霜……
“白术。”
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白术感觉到身后伸出了一只手,将她脱离了窗边,她轻轻地喘息了声,冻僵的身子本能地像是贪恋温暖的小动物似的缩进身后人温暖的怀抱——直到她垂下眼,看着固定在自己腰间的是一截明黄色的袖子,她愣了愣,回过头,却对视上天德帝那双淡漠沉静的双眸。
“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孟楼缓缓道,“没了绣春刀,做不了锦衣卫,你也能做点别的……”
孟楼说话的时候,声音又轻又缓——印象中,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用这种嗓音说过话。
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身后响起,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对话。
然而,被他抱在怀中的人却像是听见了阎王爷的索命咒一般,她像是听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惊恐地瞪大了眼,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始疯狂地摇头,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她哆哆嗦嗦地说,“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北镇王太厉害,我打不过他,师父也受了伤,我们两个不是他的对手……七叔没了,五叔怎么办,都是我放跑了北镇王,否则二十一和七叔就不会遇见他,七叔就不会出事——他们有什么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万岁爷……”
怀中的人气若游丝。
“嘘……嘘。”
天德帝的唇角却微微轻勾,他瞥了一眼身边面无表情拢着袖子站着的君长知,见后者毫无反应,他不仅没有放开自己固定在怀中人腰间的手,反而像是不顾她死活似的稍稍收紧了一些——将那神智已经不清醒的人转过来,一只手抬起下她的下巴让她对视上自己——
薛公公下意识地去看天德帝——却发现后者就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