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蹙了蹙眉,忽笑了道:“这话说的极是。预见到将来,却也收不回覆水。”
两人相视一笑,过去种种俱都释然,泯于这一笑之中。
花自芳问道:“蒋老板有何打算?”
蒋玉菡道:“我师父已不在了,满春堂散了摊子,我于这梨园行里也呆够了呆烦了,城外紫檀堡便是我的产业,几亩薄田也够我度日。就是你方才说的,日子横竖要过的。”
花自芳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城外紫檀堡我也是知道的,蒋老板没事进城来时也可到我这里坐一坐。”
水汭再来时,花自芳把蒋玉菡之事简略提了提,水汭点头虚应了也不在意。花自芳却终究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圣上年里想退位,是不是真的?”
水汭讶然道:“你听谁说的?我并不知此事。”
花自芳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只得讷讷道:“我就是听了一句,白问问你罢了。”
水汭抱过小安搁在自己腿上,有些了然道:“小花,有些事情虽你不对我说,我心里是知道的。往前好些时日里都说过不止一次,对着水溶也罢,张兰也好,甚至连着这蒋玉菡,每次人家问起你将来之事如何,你是怎样作答…那些话我多少也听着些。”
花自芳垂着眼睛道:“我知道,我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水汭皱起眉头,想说些什么,却又改了口风,慢慢说道:“让我坐上那位子,是我母后一直以来的心愿。父皇为了让我将来的路能平坦些,也费了许多心思。若是我…你叫我将来如何到地下去见母后。”
说毕却见花自芳愣愣的瞧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水汭顿时有些着慌,忙伸手抓住花自芳一只手道:“我也知道,那时想再同此刻一般和你相处,也是难于登天,旁的不说,单是皇嗣一事,我想来就头痛不已…”
花自芳却反手握住他,颤声道:“你…你想过不做皇帝?”
水汭茫然道:“我一直就不多想做的。”蹙眉问道:“难不成你竟以为我多爱那劳什子的位子?”
花自芳不答他话,只一味问道:“你并没想过将来做了皇帝,要如何…如何…”
水汭却明白过来道:“如何待你?”
花自芳脸上有些不自在,握着水汭的手却越发用力,水汭回握住他,笑着说道:“原来你这段时日竟是为这个总是疑神疑鬼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说道:“甭管日后怎样,你都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那些事断不会碍着咱们。”
花自芳听他说的轻松,只得笑了说道:“我心眼小你又不是头一日知道。”
小安同水汭已经相熟,此时靠在他怀里,眨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瞧着两个大人,忽鼻子抽动两下,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喷嚏,鼻涕擤了水汭一身,水汭一僵,花自芳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水汭黑着一张脸,花自芳一行笑着一行帮他擦干净,因又忽想起问道:“秋闱在即,我听见说今年主考似是四皇子,前番甄公与他有些不大对,会不会影响着甄少爷?”
水汭正瞪着小安,不在意的说道:“老四不是那种人,何况甄应嘉如今也已复了原职,老四不会好端端的去惹他。”
花自芳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水汭忽笑了笑道:“你更该问我另一位宝玉罢?怎的问起‘真的’,反倒没问‘假的’?”
花自芳道:“宝二爷如今在家里读书认真着呢,想来应是无事。”
水汭道:“我还当你碍着我同贾家不合才不问我。贾宝玉天资不错,若是当真用了功,应该也拿得出手。”又笑了道:“这便宜妹夫有个前程才好,我得去走走老四的门子。”
打从花家回了太子府,水汭坐在书房梨花椅上发了半日的呆。双喜站在门边侍候了两个时辰也无聊至极,正打盹之时,冷不防听见水汭唤他道:“双喜,去备车,我要进宫。”
却说这厢花自芳正在院中哄着小安玩耍,虚掩的木门却被推开,外头进来一人,花自芳一愣,忙起身道:“这位先生找谁?”
那人面色灰白,半尺长的胡子纠结成一团耷拉在胸前,头发亦梳不通似的蓬在头上,听见花自芳一问,胡子颤动两下,口中说道:“小花,我是你薛大哥。”
花自芳手中本拿着小安的木质小球,听得此话,手一松,那球跌在地下,咕噜咕噜滚到墙角去。
蒋玉菡蹙了蹙眉,忽笑了道:“这话说的极是。预见到将来,却也收不回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