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女人,但不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的美艳,眼角有细碎的笑纹,温柔而极有母亲的感觉。我觉得元行屏息了一瞬,然后他叫了一声“母亲”,声带微微的震动对于变得太过微型的我来说像是持续的地颤。
那不是元虹的母亲。
我调整身体,让自己的尾巴盘起元行的三两根头发来晃了晃。老实说,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得公平些,别对因为强制性外因与己相交的妖怪有甚么要求,可是知道自己没有被刻意诱导或者欺骗,还是值得高兴——尽管我喜欢骗人,可那并不妨碍我讨厌被骗。
双重标准很可耻,但我要敢于承认。
族长接过少妇手中的小男孩,笑着逗弄了下,指着元行慈祥地笑着说:“叫哥哥啊。”
小男孩心不在焉,似乎有些困倦,蔫蔫地唤了声“哥哥”,族长满意的抱着他对少妇道:“你同行儿聊几句吧,我去哄小宝睡觉。”
我囧了,难、难道他家这新添的小儿子叫元宝么……元虹元行,你们都很幸运啊。
在我脉脉无语的当口,少妇已经携了元行的手,带他坐在院中石椅上。然后在目前的我眼中巨大无比的手掌铺天盖地而来,举重若轻便完成了我眼前黑色原野上一片沧海桑田的变幻。
“小远,”母子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温柔的阿姨柔声道,“为娘这些年来一直让你在同族面前蒙羞。若非有我拖累,想来你这孩子也不用活得如此辛苦……”
元行闻言剧烈震动了一下,提声急道:“娘,您说的甚么话,孩儿这些年……”
难怪元行要着急,我也没想到一个有几年没见过儿子的娘亲,见面时会骤然谈起这种话题。可是那位阿姨却似乎做了什么动作止住了元行接下来的话。
“这次为娘绝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耻笑你与弟弟了。”轻轻柔柔的语调,笃定的语气,即使我并不能理解其中深意,却也能意识到这句话是个极为重要的决定,因为元行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几乎滑下坐着的石凳——要不是他娘即使拉住他双臂的话。
“好孩子,刚刚回来你也累了,回自己屋里好好歇着去吧。”
元行的这位娘亲快速的下了逐客令后款款转身进屋,元行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当她进屋后姿势也没变,估计是出了那么一小会儿的神。
不过到底也没有站多久,他便提步离开了,不过路上脚步滞涩,像是被什么压得举步维艰。
有的时候情绪是极有感染性的东西,尤其在感染源在体积上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是如此深埋在他头发中的我,就算仍然认为自己没有义务并且也非常的不乐意去救助鵁族,也还是琢磨起自己究竟能接受什么程度的麻烦。
元行慢慢的走回屋,我怕他梳理头发时将我当做虱子篦下来,于是照刚刚的架势悄悄攀上房梁,将自己由面包虫大小变作手链规格。
然后四下打量一下。呃……竟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简洁朴素如同客房的风格。
实际上要不是有许多许多书和纸张,倒也确实简洁素淡。但是,一个屋子里东西多了,即便收拾得整齐,只要占满了四壁屋角,还是会让人觉得多了许多生活的气息。
我打量房间的时候,元行在下面已经略略用法术搭理了一下个人卫生,而后坐在桌前发了一会愣,便开始默默地缓缓地研磨写字。怀着极高期待的我特意探出头倒挂着窥视,内容却出乎意料的令人失望——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元行回到房间立即着手写下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入门级别法术及讲解罢了。
还以为会看到甚么呢……不过,每个人疏解压力的方式不同,书法可以令人静心凝神,也算不得怪癖。
在房梁上看了一会儿,元行的情绪似乎慢慢稳定下来。即便眉心仍然皱得死紧,却像是下定了决心,好似习字是个能带给他勇气的仪式。
甩甩尾巴,观察着元行的我拿爪子托住自己下巴,直到这时才将将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明显探听不着甚么内幕。
于是良好的作息时间是必要的,日头偏西,班师回朝的时间貌似到了。
而就在我准备悄悄溜出去的此时,元行恰好写完一页。他并不打算再练下去的样子,站起来,从柜中抽出一圈竹简,慢慢展摊开在桌上,站在灯下低下头,用拇指轻轻磨蹭了下里面卷着的几页保存完好却泛黄,四角起了毛边的宣纸。
我用尾巴卷着房梁垂下段身子去看……真是服了,不是秘籍不是藏宝图,它竟、竟然还是一份手工誊抄的鵁族义务教育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