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卖凉粉的一只路过,挑着家伙事儿,前一木盆,放碗、筷子、醋瓶、作料、小盆等等,后面木桶盛的凉粉。真是懒惰,这么晚才来呐。
叫住他要一份,那妖怪放下担子,现场版制作,桶里的圆圆一张挑出来,淘成方块,用铜片旋成细条,用油醋浇好放过来。
道了谢付了钱,匀了半份被元行,举箸欲食,欣欣然抬头,瞥见元行眼里的隐约竟似有些许笑意。咦,头次见到呢,是笑我太过贪图这口腹之欲?
哼哼……凑过脸去,指着远去的卖凉粉者后面担的木桶,“你可知道那吃食未经料理时做甚么称呼?”
元行虽猜不透我打什么主意,还是警惕地挺直了背向后缩了缩。
我微笑,点点我们两人的碗,其实更像指点我们二人。
淡淡道:“此为一份元粉。”后面那字读作轻声,吐字间轻轻扬眉。怎么样,如此还听不懂的话我会想要撞墙哦。
对面那人手一抖,差点将手里执的碗丢掉,腾一下烧透了脸。我先扶住了自己的碗筷,这才放任自己压着声音耸动着肩膀笑得险些翻了本就不平整的桌子。
东西都吃完时,集上的妖怪聚得越发多。元行如今不比寻常妖怪,要是挨得近的某个骤然发难,他在人家手下走不过一个回合。站起来整整衣服,挽起广袖拉起他的手。
元行吃了一惊,垂眸瞧一瞧,眼神又四处扫扫,脸上还未散去的热潮又起燎原之势。我笑笑,放下袖子遮了,拽他到自己身边。
家里都缺什么?
我从袖里抖出shoppglist,义无反顾拉着元行冲进人潮……漫天诸女神啊,请赐予我力量吧。
古松煤杂漆烧的新墨,名曰漆烟,妖魔界鸵鸟墨水,墨色经久而色不渝,价格大众化,一块两块很多块,虽然舞文弄墨机会不多,奈何活得时间太久,消耗自然不小;
现场蘸油烛,这个也很有趣。大锅煮着熬化的油,制烛者以烛芯刺于油中,舀起油浇在芯上,由细而钜,由渐而粗,红白两色,红者紫草染之。八枝一斤,离开时,元行手里提着线捆的十斤;
箍盆呀……家里的貌似有些漏水?招手间召来递给匠者,顺水接过元行手中蜡烛塞进乾坤袋。旁边一家卖吊炉烧饼,泥炉一个,内烧劈柴,以白面做成烧饼上粘芝麻,放在泥炉之下铁盘内,不会会便熟了。等待的时候要上一个,撕开吃掉半个,剩下的还是烫手,便包了拿在手里。见元行乖乖站着,举起来压在他脸上。元行自然不会去躲,老老实实任我将一边脸烫了个红晕块块,又去另一边捣乱……
担卖的春笋、早韭、尚且精贵的桑葚,蹲下细心挑好,掏出竹篮子仔细装妥善,确认不会压坏,交与元行背着;
遇见挑担卖酒酿的。呃,好亲切……叫住卖家,被递过来一筒竹签。揽袖抽了,输了啊。眼神示意元行,他便上前一步一样抽了一根瞧,比我运气好。酒家算不陪不赚,笑呵呵取耳勺沽取一大一小两碗。取哪碗好呢?我犹疑间,元行竟然先一步接过小碗,面无表情微微仰头饮了,颈子绷着,喉结上下滑动……口渴口渴,果然我是需要喝多些;
磨镜,订碗,买柴薪,戗剃刀……最夸张的是五行搬运术召了磨盘过来,冲磨!
又买了些果品调料食材……
没必要定要消磨到谢市,察觉到元行神情举止间的疲态,我便拉上他回家去。路过小溪,洗了桑葚,交他一捧,自己握着几粒,隔三差五往嘴里丢一个润喉。
正正轻快最最悠哉的时候,动作却不由得慢了下来。
我本以为再遇见他的时候,那相遇一眼的色调必然是阴暗沉郁带着血色的。然而还真是不应景啊不应景……
穿过青翠翠昨个放纸鸢的那片草坪,湛蓝蓝青天洁白白白云下,那人一袭青衣倚在块黑石上休憩。此时听见声响散着漆黑的长发转过头来,因困倦而水蒙蒙的那双眸子——真个是当得起婉转悱恻……啊。元行扮的那个他,现在想来,眉目五官确实丝毫不差,可到底没有那么光华流转的眼波,也就少了点点风韵。
我慢慢停住,丢掉手里没吃完的桑葚,取出帕子细细净手。青衣少年亭亭袅袅站起来,蹙眉拿目光先在元行转了圈,才对上我的竖瞳,微愕,试探着问:“……阿肖?”
我松手扔掉帕子,让它随风打了个卷席地飞走,含笑点头应道,“元虹。”
那翩翩少年如遭雷击般一抖,挺直脊背后退半步,而后……急匆匆惶惶然朝我飞奔扑来。
再叫来一碗油豆腐,加了线粉青菜下水煮,咕噜咕噜,我轻叩手指,等着水开照样分了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