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谐面对他的怒目而视,坐在那里,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这事压在我心头上也有许多年了,也该说给你听。”
“说给我听甚么?”慕容定冷笑。
“我遇见你阿娘,是在兄长之前。”他说着眯起眼睛,目光悠远,似乎回到了许久之前,“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十几岁大,一门心思想到外头玩闹。终于有一日,我跟着亲戚到西汾州拜访故旧,我那时候在那户人家里住了几日,觉得没意思透了。那家人学的一身的洛阳习性,喜欢谈文,不爱习武。我呆的无聊,加上不知天高地厚,在那户人家里一顿乱走。误入人家的园林,那会我见到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她穿着淡碧色的衣裙,和几个姐妹打秋千。”
“其他女子看到我,纷纷躲避开,她不躲也不走,自己依然坐在那里,安然自得,仰脸问我:你是谁?”慕容谐说着,自嘲摇摇头,“这有些人,哪怕日日对着,也不过是形同路人。但是另外一两个人,明明只是一面,却一辈子都忘不掉。我原先想要求娶你阿娘,但是她从未告知我家中排行。和我说的话,不过那一句‘你是谁’罢了。”慕容谐隐隐激动起来,“等到再见,她已经是我阿嫂,是我兄长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甘心,不甘心啊!明明是我先遇见她,到头来,却还要叫她一声阿嫂。”
“所以你就做了那样的事?”慕容定咬牙诘问。
慕容谐摇了摇头,“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我们鲜卑人从出生开始就是嗜血食肉的野狼,再怎么学汉人的那一套,骨子里头的习性改不了。我也不在乎所谓甚么伦理。她身边那个卫女,痴心妄想,愚蠢之极。三言两语就愿意为我所用。我和她一夜,没成想就有了你。”
“我不是你儿子!”慕容定双眼血红,“我有阿爷,我的阿爷是慕容旻!”
慕容谐讥讽一笑,“你现在还记得你那个阿爷长甚么样么?我教你习武,教你如何驯服烈马,甚至请了并州最富有才识的人来做你的师傅。你大点之后,想要出去建功立业,又是我上下打点,你说说看,我哪里不称职了?”
慕容定被他一番反问问的无话可说,他喘着粗气,双眼瞪着他。
“再说了,你哪里不像我的儿子?”慕容谐说着,目光里带上淡淡的骄傲,“你容貌就是得了我和她最好的地方,而这性情,和你温文如水的阿爷完全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几乎全跟了我,就连行事都是和我差不多的做派。”
慕容定拳头攥紧,忍了又忍,额头上的青筋暴出老高。恨不得立刻叫慕容谐闭嘴,可是他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男人的一番话,他是真无话可以反驳。
他的性情的确是和已经过世了的阿爷不一样,甚至是南辕北辙。不过众人只当他是没有长在父亲身边,没有受到教导。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原因。
“你——”慕容定气极,嘴唇都在哆嗦,“你说你喜欢我阿娘,那贺楼氏那个婆娘怎么算?”
“我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女人,贺楼氏是你阿婆塞给我的。”慕容谐面色淡淡,“对我来说,除了你阿娘之外,哪个女人都是一样的,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除了姓氏不同之外,又有甚么不一样?姓贺兰还是贺楼,对我来说都没任何区别。”
他这般说,慕容定哑口无言。他忽的站起来,胸口起伏。
慕容谐抬头看他,“说起来,你才是我的长子。”
慕容定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个位置就留给六拔吧!”他不欲再和慕容谐说下去,直接抬腿出门。
走了一段路,见着清漪等在那里,他走过去,清漪见到他过来了,马上迎上去,“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果然老奸巨猾。”慕容定狠狠的哼了声,才哼出声,他想起慕容谐之前说的话,脸色又不好了。
他这脾气,和慕容谐还真有几分相似。
清漪一看就知道两个人恐怕是吵起来了。她轻轻拉了拉他,“阿家已经睡了,看着她精神不好。”
“阿娘那里,要宁宁你多费点心了。”慕容定顿了顿,他低头拉过她的手,俊逸的脸上露出浓厚的孩子气,“怎么会多出这事来?”
他抵着她的额头。
清漪在心里叹息一声,手在他手背上摩挲,肌肤亲密接触让慕容定紧绷的脸上放松下来。
“不管甚么事,我都在呢。”清漪对他一笑。
慕容定望见她的笑容,心头上压着的那些烦心事化作青雾飘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