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中有怨气,但更多的是担心。高桢与他日渐离心,太后对他似乎多了戒备,广平王又不曾劝阻二人。眼看着广平王的双眼慢慢好起来,朝中百官会不会觉得,他才是那个应该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
皇帝自认为对兄长很敬重,也相信兄长不会背叛自己。可人心易变,从前兄长是因为双目失明,才果断自请退位,等将来双目复明了,真的不会有半分不甘么?就算兄长无心伤害他,曾经追随过兄长的人又会怎么想呢?他们本是他的支持者,以后却很难说还是不是忠臣了。但若叫他让出自己的皇位,那是万万不能的。他已经是皇帝了,让出这个位置,哪里还有活路?他不敢赌。
皇帝真的觉得非常烦躁,皇后不省事,早已不是过去的解语花了。皇长子还算稳重,可年纪太小,刚入朝学习政务,还生涩得很。但即使如此,也有人开始站队,要投靠皇长子了,真当他这个皇帝是死的么?他才刚刚登基不满三年,正年富力qiáng,离死还有很远呢,那些人要不要表现得这么迫不及待?至于皇次子,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整天只会瞎闹,对他兄长也不够敬重,皇后是怎么教孩子的?小公主三天两头地病,叫人担忧能不能养大,皇后竟连女儿都不好好照顾了。他应该禁止那些不知所谓的女人进宫向她进谗言才对……
宗室们也不消停,他特地给了汾阳王额外的体面,对方竟如此没眼色,还有长辈劝他多重用宗室皇亲子弟。他怎么敢?晋阳王至今仍是y阳怪气的样子,山y侯也不知跟逆党是否还有联系。三年孝满,山y侯的婚事也到了重提的时候了,他要选哪家闺秀呢?
然而,即使皇帝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在人前他还是得摆出智珠在握的架势来,微笑着孝敬母亲,赏赐兄长侄儿,抚慰宗室皇亲,安抚朝臣……绝不叫人看出半点心事。
转眼就是除夕了,宫里是一片欢声笑语,宫外也是热热闹闹的。建南侯府上早已备下了酒席,预备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今年赵家人来得格外齐,除了二房祖孙,还有内三房、外五房、外六房的人,米家堂舅一家也在日前到了京城。
他是来述职的,可惜来得晚了些,衙门已经封笔。赵琇叫人拿了赵玮的名帖递到吏部去,让吏部值班的人给他记了名字,等到开chun衙门重开,吏部的大人们问起,底下就会报说他已经在京中候传了。
米堂舅在京中没有宅子,旧年是租房居住的。如今进京得晚,大年下的不好找地方。正好乌来兴帮赵琇寻找可以用作出租的宅子,又新得了两处,有一处位于崇文门外的,虽然只有一进,地方却大,也很gān净雅致,家具一应俱全。赵琇就把这处宅子借给了米堂舅一家暂住,再配上一房家人,照着赵焜的例,门房、厨娘与车夫齐备,生活完全没有问题。
除夕晚上,赵家在自家府里的祠堂祭了祖,又吃了年夜饭。族人们要守岁,张氏、赵玮与赵琇却早早去睡了。张氏与赵玮本就要参加次日的新年大朝会,起得早,自然要睡得早。赵琇却是太后日前特地下了恩旨,命她陪同祖母张氏一起入宫,所以只好抓紧时间休息。
她本就为了过年的事忙了好些日子,每天累得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除夕夜格外累,她几乎坐在炕边就睡倒过去。一觉睡到三更,就被叫醒。迷迷糊糊地叫丫头们侍候着换了大衣裳,梳好了头,碧菡送了一碗姜汤过来,她喝了几口,顿时辣得整个人的清醒了。
赵玮早早穿戴好,自行去了张氏院子处,又打发人了来催赵琇。赵琇耷拉着双眼一路走过去,一路问管事的婆子:“昨晚闹到几点?几位老爷、太太们都睡下了吗?”婆子连忙回答:“都睡下了。米大人跟三房焜大爷守岁,在炉边下棋,快三更才睡下的……”
到了张氏院子里,她也穿戴好了,一身诰命服饰,又重又华丽,压得她人显得格外瘦小。但她竟然不以为意,反而打量赵琇,看起来挺满意:“咱们琇姐儿也是大姑娘了,这一身衣裳撑起来,比别家姑娘都要稳重大方。”
赵琇gān笑:“祖母,时辰不早了,咱们快出发吧。”
赵玮笑着点头:“是该出发了。”
他骑了马,赵琇陪张氏坐车,祖孙三人赶往皇宫正门方向。天还没亮,路上却已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却是同样赶往皇宫参加新年大朝的官员与诰命们。到了皇城正门,外臣与女眷就要分开两条路走。赵玮前往太和殿,赵琇扶了张氏,慢慢地在内侍引领下走路往jiāo泰殿去。
皇兄广平王也不说一说自个儿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