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他从礼部出来,坐马车回家。他闭目养神间,也没留意外头的动静,后来发现这么久马车还没到家,反而停下来了。他心中生疑,掀起帘子往外看,才知道自己不知几时到了荒郊野外,一看车辕,自家车夫不知几时已瘫软在车门边,驾车的人早已换了,那身影怎么看都熟悉得令人胆战心惊。
方奕山吓得魂飞魄散:“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冷笑:“方兄如今过得风光,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那日答应的事,为何迟迟不去办?”
方奕山冒着冷汗,吞了吞口水:“我想送来着……可是每次见那两位,身边总有人在,因此……”
“若是因为这个缘故,你就不必担心了。”那人打断了他的话,“明日那书吏会告病,你只管将信递过去就是。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王妃身边的huáng公公是从前王府里的老人,你可以叫他帮忙递个话。”他顿了顿,回过头来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方奕山一眼:“与其让你继续把信藏在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发现,还不如早早递进去,也省得整日担忧了,你说对不对?”
那人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只留下方奕山独自汗如雨下。直到他家车夫幽幽醒转,他才定下了神,大骂车夫一顿,声称定是对方喝醉了酒驾车,才会糊里糊涂把他拉到这种地方来。车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觉理亏,不停地求饶。但回到家后,方奕山还是把他撵走了,另寻了一名身手矫健的车夫,又决定以后出门要多带几个随从,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人摸上车来。
夜深人静,他独自进了自己的书房,也不点灯,摸黑从暗格处拿出了那封要命的书信,便开始长吁短叹。
信不递不行了。递了很可能会被人发现,丢了性命,但不递只会让那人取了性命。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他的车,就算多几个人跟着,也未必不能害了他。他不敢冒这个险。唯今之计,只能将信递上去了,不过得想个法子,将自己撇清才是。
他将信揣进了袖袋中,转过身,忽然发现窗外有人影晃了一晃。他心下一惊:“是谁在那里?!”
窗外传来他书僮的声音:“原来是老爷。小的听见书房里有动静,就过来瞧一瞧。老爷怎的不点灯呢?”
方奕山松了口气,斥道:“老爷不爱点灯就不点,啰嗦什么?还不快下去?!”
“是是是。”书僮忙不迭跑了,但他没有回房间去,反而迈着迅速无声的步子拐到了一处围墙边,左右瞧瞧无人,就憋着嗓子学了几声猫叫。
围墙那边瞬间跳下了一个人影,书僮将声音压得极低,在那人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那人又翻墙出去了。他四周张望一圈,再次无声无息地离开。
夜里,乾清宫懋勤殿灯火通明。皇帝看着手里刚刚送来的纸条,微微一笑,递给了下手的高桢。
高桢接过来看了一眼,低语将纸条上的内容告诉了广平王:“方奕山动了。他将藏在书房里的秘信取出,想必是那些人bi得他下定了决心。”
广平王微笑:“皇上料事如神。方奕山果然是个无胆鼠辈。若他只是胆小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不臣之心,这样的人还是早日除了gān净。”
“圈套已经设好,就看他几时往里头钻了。”皇帝看向高桢,“桢儿不如来猜一猜,高钜看到这封信,会怎么做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警告
高桢沉思片刻,哂然一笑:“我也不知道。我一年也未必能见钜叔一回,并不清楚他为人品性。但想来他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活到今日,应该不是个蠢人。”
当日颖王府里的嫡庶之争,虽然还未传到外头去,但在宗室里头并不是新闻。颖王偏宠侧妃,更看重田氏所出的次子,却对正妃张氏颇为冷淡。嫡长子高钜出生时,人人都向他贺喜,他却有些不高兴地抱怨:“孩子长得不象我,瞧着也文弱,不知将来能不能养大。”根本不象是一个头一回做父亲的人该说的话。
张氏出身官宦世家,但并不显赫,当日她入选颖王正妃,是太祖皇帝元后按亲王妃的标准选的,根本不符合颖王想要娶个有实权的高门大族千金的要求,不但在朝政方面不大能帮得上颖王的忙,她娘家人反而还要处处讨好颖王,为自己谋好处。兴许就是因为这样,颖王才会对她多有不满。而侧妃田氏虽然是庶出,却是高官之女,生的儿子也肖父,因此比正室要受宠得多。最重要的一点是,张氏是太祖皇帝元后——也就是先帝生母为颖王挑选的,田氏却是颖王自己看中的人,两者在他心中自然有个高低。
可惜他美梦还没做完,噩梦又再度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