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妈的脸色变了变,惊疑不定地看了丈夫一眼。卢昌秀的脸色非常难看,低下头动都不敢动。
赵玮面上总算现出了几分怒色:“卢大叔,为什么大寿会有这样的念头?!你们一家在我们家,谁给你们委屈受了?你儿子要天天想着摆脱官奴身份,为此不惜出卖主人?!又不是我们家将你们变成官奴的。那难道不是你们祖上造的孽么?!清兵攻入京城时,若只是为了保命。不得已降了清兵,事后太祖皇帝都不会为难,顶多就是让人回乡罢了。只有那些助纣为nuè,帮着清兵祸害自家百姓的人,才会被贬为官奴。你顶着这么个身份,在赵家照样儿吃好穿好,读书识字,也没人朝打暮骂,你儿子除了那年被小长房赶出宅子时,受了些苦,吃穿用度比外头小康人家的儿女都不差,他有多少不满,能让他忘了自己当年受过的苦楚,忘了主人多年的恩典?!”
如果卢大寿是因为别的原因而背主,还可以说是少年缺了父母教养,一时想歪了行差踏错,但因为出身原因心有不忿,卢昌秀身为父亲,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了。况且卢大寿在跟老婆说悄悄话时,是夸耀过自家祖上门楣的,几十年前还是前朝的大官,世代为宦,除去他们这一支因为祖父犯错被贬为官奴外,其他族人至今还在家乡做着有头有脸的士绅,堂亲、族亲们有不少科举入仕的,最高的听说都做到四品官了。卢大寿从小没少听父亲卢昌秀念叨祖上的风光,父子俩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摆脱官奴身份,做回体体面面的士绅子弟,至少也得是个耕读人家。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小长房提出的条件没有抵抗之力,在小二房再受重用,他们也依然是官奴,远远比不上良民富户的身份吸引人。
面对赵玮的质问,卢昌秀一直沉默着,卢妈见状,身体愈发摇摇欲坠。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就算卢昌秀从前在她面前很注意掩饰自己,在儿女相继出生后,也少了许多忌讳,因此她心里非常清楚,丈夫是真的对祖上的荣光怀念无比,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摆脱官奴身份,重振门楣,因此对儿子们的教养非常严格,简直象是在正经培养读书人似的,要他们从小就学习四书五经,哪怕孩子们只能给少爷做书僮,他也不肯放松要求。有时候夫妻间拌了嘴,他口不择言时,还曾贬低过她的丫头身份。
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卢妈心里清楚,丈夫是不可能成为良民的,当年她愿意嫁给他,就已经放弃了放贱为良的可能。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在私下对大儿子灌输这样的想法,那碧莲呢?小满呢?他是不是也这样教导他们了?大寿跟小长房有勾结,他真的不知情么?!
看着卢妈的反应,张氏的心情也非常复杂,她在后悔当年将心腹丫环许配给了卢昌秀。那时她见卢昌秀识字,聪明,性情也温和,相貌颇为端正清秀,心腹丫环心里又喜欢,主动来求,她就成全了他们,哪里会想到卢昌秀心中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呢?
卢妈是农家女卖身到张家为婢,从小陪她一块儿长大,又陪着嫁进建南侯府,是她身边第一得意人。论身份,论地位,都远远高出官奴身份的卢昌秀。做亲时有不少人说卢妈是下嫁。张氏也认为成全他与卢妈,是对他的恩典。可今日看来,卢昌秀是幼年时家势败落,被贬为奴的,兴许还记得小时候的富贵,他心里既然迟迟不忘祖上的风光,对卢妈真的没有嫌弃过吗?娶了卢妈后。他很快就成为了侯府里的小管事,然后一步步往上走。他求来这门婚姻,是不是也有利用卢妈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卢昌秀的身上。他不安地动了动,忽然伏下身去,磕了个头:“老夫人,玮大爷。大姑娘。这都是小的错。小的……一直未能忘记祖上原也是书香官宦出身,虽然心里清楚,永远都不可能摆脱这官奴的身份了,但心里总是存有一丝奢望,兴许什么时候就……”他抬袖轻拭双眼,似乎是掉了眼泪:“小的读书识字,能写会算,因此得了老夫人看重。对几个孩子,也一直严加教导。让他们认真读书学规矩。他们什么时候撑不住了,问小的为何身为奴仆也要学那么多东西,小的就拿祖上的事迹教导他们,为的是叫他们不要ru没了祖宗。小的一心只是想催他们上进,万万没想到大寿那孩子却走上了歪路……”
他放下袖子,露出脸上清晰的泪痕,似乎只是qiáng忍着伤悲:“不敢瞒老夫人,那年小的上京运东西时,大寿就提过小长房在拉拢他的事,小的数落了他一顿,他当时应了,小的还以为他不会再提,哪里想到……早知如此,当年小的就该将这件事禀报老夫人了,不想一时的私心隐瞒,竟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既害了主人家,也害了大寿……”
卢妈的脸色变了变,惊疑不定地看了丈夫一眼。卢昌秀的脸色非常难看,低下头动都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