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摇摇头,否决了卢大寿的请求:“你两口子还是留下来帮忙看房子吧。回去的事你不必操心。郡公爷昔年威名犹存,他的旧部都还在朝中,有他们帮忙照应,路上哪里有人敢动我们?况且我们是要走水路的,漕运衙门的人与郡公爷也有不错的jiāo情,从奉贤带来的长随也还算得用,用不着你跟着。你若是实在想念家里人,等我回去了,派了人来接替你,你就带着你媳妇回南边去。跟你爹娘弟妹团聚吧。”她看着卢大寿。眼里透着几分慈爱:“说来也是我误了你。害得你年纪轻轻,就要与父母分隔两地,独自在京中过活,我知道你受苦了。以后有的是享福的时候呢。”
这是她的承诺,卢妈本就是她亲信,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卢妈和家人对她不离不弃,不惜抛下亲生儿子,也要赶到她身边,这份情谊她一辈子都会牢记在心的。无论孙子赵玮日后是否能继承建南侯的爵位,这份家业始终还在她手上,她绝不会亏待卢妈一家人。
卢大寿的脸上却是白一阵红一阵的。忽然好象想到了什么:“京里的宅子,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些打扫整理的活,小的不在这里看着,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两三个月的功夫罢了。小的实在是想念父母得紧,老夫人,您就让小的……”
张氏摆摆手,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你就多在京里留几个月,我一回去,就打发人来替你。”
卢大寿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觉得只要能回去,迟两三个月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就不情不愿地低头应下,告退了。
这一番对话在张氏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只是想起京中宅子东西多,只有卢大寿一个还算可靠的守着,实在是委屈这孩子了。可他只有一个人,能看得多少东西?想必那些丢库房里的大件全都在积尘呢,说不定还有朽烂了的,若真是如此,那还是早些挑出来的好,免得跟好的东西放在一起,天长日久的,把好的也弄坏了。
张氏想了想,就叫了秋叶一个人过来,拿上库房钥匙,点了灯笼,要去清点几个大库房里的东西。
只是粗粗检查一遍,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当年都是有清单名册记载的,册子一式两份,在奉贤老家那儿有一本,还有一本就放在卢大寿那里。
卢大寿拿着册子赶到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老夫人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清点东西来?今夜太晚了,费眼睛,不如明早再看?”
张氏摆摆手:“没关系,我眼神好着呢。今夜也就是看一看几件大家具,古董摆设什么的,那些装在箱子里的零碎东西,等明儿天亮了我再看。”
秋叶在旁捧着烛台,抿嘴笑说:“老夫人这是疏忽了,先前就没想过还要清点东西,等过几日都要离开了,才想起这么一出,若不抓紧了,只怕要来不及的。”
张氏嗔她一眼:“你这丫头,跟着你男人,也学会打趣人了。”
秋叶又是抿嘴一笑,柔声对卢大寿道:“你别担心,都有多少东西,我心里有数呢,老夫人就是坐在那里听个声响儿,辛苦的是我,不会累着她老人家的。”
卢大寿勉qiáng笑了笑:“怎么好劳烦秋姑姑?”
卢妈和秋叶都做过张氏的大丫头,虽然年纪差得远,却是同辈儿的,因此卢妈的儿子应该以“姑”来称呼秋叶。不过卢妈资历够老,年纪又大,张氏屋里年轻一辈的丫头们都把她当长辈了,很少有人真的遵守这个辈份,见了面不过是妈妈姐姐乱叫一通。秋叶比卢大寿大几岁,他一向是叫的姐姐,叫姑还是头一回呢。秋叶觉得新鲜,就多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有些神思不属,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
库房里的东西,当日是卢妈亲自看着搬进来的,一排排摆得齐整,并不见凌乱,对着册子编了号,要找起来极方便。卢大寿亲自端了烛台跟着,秋叶走在前头,一手拿着清册,一手摸东西,一样一样地对比过,还真查出了两张椅子和一个多宝格有蚁蛀的迹象,连忙做了记号,等明儿一早。卢大寿要带人来把东西搬出去。剩下完整无事的家具,也要做好防范措施。不过这些家具大多都是用名贵木材制成,本身就不怕蚁蛀,倒还无须担心,日后只需每年一chun一秋各检查一次就行了。
她好歹也在建南侯府主持过多年中馈,心里清楚下人之间流行的某些勾当,家里主人都不在,管事的一个错眼不见,底下人就有可能偷拿东西出去变卖,换得的钱都成了私房,上头查问时,推说一句打破了,弄坏了,事情就搪塞过去了。她这宅子里放的虽然基本是当年分家时得到的笨重东西,有家具、摆设什么的,金银细软基本都运回南边去了,但那些古董摆设也有不少值钱的,哪怕是一个花瓶,一套茶具,拿到外头当,也能卖得几十两银子,不是白白便宜了人么?这些东西虽然是身外之物,但也是她一家子从前用惯的,哪里舍得叫几个不知根底的下人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