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南郡公去世满百日,刚刚出殡归来,宫里就又来人了,要知道出殡时,宫中就已然有使者跟足了全程,但皇上还觉得不足,又再派人来安抚建南侯。好不容易把人送走,建南侯赵炯就回了正院找妻子牛氏,一脸胆战心惊地说:“宫里方才又来人了。”
牛氏正喜滋滋地使唤丫头婆子调整新屋子的摆设,这正院上房原是侯府主人主母的住处,之前一直是继婆婆张氏住着,搬过来后,牛氏忙着葬礼的事,没空料理,如今她总算有空闲了,自然得用心。听了丈夫的话,她并未放在心上:“来就来,这几个月,宫里隔三岔五的就来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老爷也稳重些,你如今可是堂堂一等侯!”
赵炯见妻子没明白他的意思,没好气地把丫头婆子都撵出屋去,才一把拉着妻子进了卧室,压低了声音:“你糊涂了?皇上老是派人来,万一知道了那事儿……”他没有说下去。
牛氏哂道:“侯爷有什么可怕的?除了你我,家里如今再没别人知道那事儿了。皇上派人来,只会让咱们脸上有光,你这般畏畏缩缩的,反叫人疑心呢!”
赵炯忙住了嘴,但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道:“还有一件事,我照你说的,才过头七就把老太太挪出了正院,从前皇上派人来时,拿‘男女有别’拦着没让见人就算了,皇后如今病情好转,万一想起来了,打发宫女来瞧老太太,那可怎么好?那边前儿就报上来,说他们大姐儿病了,要请太医,你也不管,还硬bi他们抱着孩子出城送殡,听说如今大姐儿病得越发重了,万一老太太生气,告诉宫里来的人怎么办?!”
牛氏这才明白过来他的用意,却是淡淡的:“这有什么?老太太的性情,你还不知道么?断不会把家里的丑事告诉外人的,况且如今你才是建南侯,她做了老太太,挪出正院是正理,即便皇后来了,也怪不得我们。再者,那时郡公爷还在家里呢,自然是郡公爷的大事要紧,大姐儿小孩子家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饿两顿败败火就好了,才过了周岁的孩子,要请什么太医?没得折了她的福气!”
赵炯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么说,竟是不用管了?”
“不用管!”牛氏非常肯定地回答,“家里老人去世了,兄弟就该分家,老太太不过是继母,咱们明面上礼数尽到了就行,谁还真把她供在家里做老封君不成?赶明儿等大姑太太走了,趁着宗房大哥在,你赶紧把家分了,让赵焯他们搬出去过,省得继续沾咱们侯府的光!”
听到她这么说,赵炯又有些迟疑:“分家的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皇上三不五时就打发人来,若让他知道,又要多事。老太太虽是继母,但……”他看了妻子一眼,“我的身世如何,宫里未必不清楚,没得叫人家说闲话。”
赵炯虽然记在老郡公爷赵柱元配发妻名下,算是嫡长子,事实上是二房贵妾所生,元配死后,郡公爷又续娶了与长子同岁的继室张氏,张氏生了一个儿子赵焯,这才是郡公爷真正的嫡子。若不是郡公爷无意改变世子人选,赵炯的地位早就不保了,饶是如此,如今外头还对他继承侯爵之事有不少争议呢。
牛氏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憋闷得慌,她嫁进赵家做长媳,进门才一个月就死了婆婆要守孝,好不容易拿捏住管家大权,又生了儿子,本想着建南侯府再无人能压在她头上了,居然又来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婆婆,把她手里的中馈大权抢了过去,她处处矮那女人一等不说,在外人面前还要毕恭毕敬的,私下更要担心丈夫儿子地位不保,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忍到如今,已经能扬眉吐气了,凭什么要再继续忍?
“不行!”牛氏也顾不得丈夫会怎么想了,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的想法,“侯爷忘了?若真让老太太见到宫里来的人,你就管不了她嘴里会说什么话!孙女生病之类的小事她或许不会告诉外人,但如果不是小事呢?”她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着丈夫:“若是她知道侯爷从前曾经资助过颖王,参与过改立皇储之事……”
赵炯的脸色顿时变了:“休要胡言乱语!她如何能知道?”
牛氏bi近他,压低了声音:“郡公爷都能知道,她为何不能?郡公爷会气得急怒攻心,难道她会轻轻放过?只要你有罪,建南侯的爵位就是她儿子的了,傻子才瞒着!退一万步说,即便她不知道,可郡公爷之死,她是怀疑过的!她不止一次在大姑太太和宗房大老爷面前说,郡公爷去得太急,你收殓也急,竟没让她见到最后一面,因此对你埋怨得紧,侯爷你都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