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亚撒说:“我已经记起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那里没有光,只有嗜血的眼睛闪动着幽冥的火焰。在那里呆上一天,皮肤就会苍白得可怕,呆上一年,就再也不能习惯有光的地方。最初的时候每当有人类撕开通道,所有‘同类’就会拼了命往上挤。即使人类只是想利用它们。到后来,再也没有伙伴,只有相互残杀的被放逐者……它们在通道出现之前就开始杀戮,以确保自己能够重归地面。在那种地方……如果有机会诱惑人类以血祭撕开通道,谁都会去做的。那可是,催生恶魔的深渊……”
“咬我。”
“什么?”
“血契。”阿尔法平静地说:“我跟你立下血契,你们那一族的血契。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痛苦,我痛苦。所有的一切,我跟你一起承受。”
亚撒深红色的瞳仁蓦然迸放异彩。无数次,有意识或无意识间的无数次,他想要在阿尔法颈边用力咬下去。只要立下血契,他就永远地得到了他。
但是真正听到阿尔法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却又不能动弹。如果他还能依附在任何生物身上,那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因为一旦被发现,他也能和他一起面对。但是现在不行,他在有光的世界会不断衰弱,变得连一只普通的猫都不如。如果要活着,他必须回去。
光明之土啊,永远容不下黑暗的存在。
“只有这个办法。”阿尔法抬起头:“如果你不回去,你会死;如果不立下血契……也许我等不到你回来。”
等。
亚撒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人类的一生太短暂,他们相处的二十几年于觉醒后的他来说不过是漫长的生命中的一瞬间,而这已经耗去了阿尔法很大一部分的人生。
愚蠢的人类……亚撒狠狠搂住阿尔法,在艾维斯帝国最神圣的地方,有着传来圣音的巨钟、接受圣光降临的高塔的地方,到处都是朝圣者的地方……用力地抱着阿尔法。无法抑制的战栗从脚底窜上背脊,他喘着气:“很卑鄙……卑鄙的人类……我本来想去一个偏僻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也许会去打听你的消息,也许不会。也许会遇到一个嫉恶如仇的人杀了我,也许不会。也许会被痛苦折磨得忍不住对人类下手,也许……”
“不会。”
即使几近窒息,阿尔法仍是任由他拥抱自己,就像自己幼时无法控制住好情绪时无数次抱紧“他”一样。他天性淡漠,从来不曾和谁有过深入交往,对谁都恪守着所谓的规则。
除了他的猫。
阿尔法压着嗓音重复:“回去。”话刚落音,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锐痛,原来那锐利的尖齿已刺入了血肉。全身的血液有一瞬凝结,然后那与自身精神力完全不相容的黑暗元素在血管里蹿动,噬骨的痛苦似乎要永远折磨着他,直至死亡。
“在这里,不容易被发现。”亚撒把头埋在他胸口:“我会回来,我会活着回来。我会忍下所有的痛苦,为了……回到你的身边。”说完他猛然放开他,转身消失在朝圣者之中。
走向圣光,走向神迹,走向深渊……
阿尔法把脸深埋在掌心,藏住了鲜少流露的痛楚。在当初大皇子事发的时候,还以“猫”存在的亚撒就对黑暗气息格外敏感,等到化形出现意外,真相就更为逼近……大概该庆幸艾维斯帝国还存留着这种“伪善”,让那定时降临的“神迹”使重逢成为可能。
沉重的离别气息还在延续。
林越赶到神殿会厅时,朝圣者拥挤得让他无法辨认任何一张脸。他用力捏着联络石,凝神确定学生们的位置,并召唤他们朝自己靠拢。
令他意外的是,有三个联络石失去了联系,似乎已经毁坏。
剩下一个……
林越死盯着自己的联络石,很快就分辨出仅存的那个联络石所在的方向。他抬起头,猛然看见自己的学生沉默着朝这边挥手告别,然后很快拉低法师袍的帽子,跟随着朝圣者走往“神迹”所在的位置。
纵然身在人海中,那幼小的身影却是那么地孤独,仿佛跟再多的人相遇也仍然是孑然一身。
林越第一次后悔自己对学生们的关心不够,如果能早一点发现……
早一点发现……
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溢满了林越的心,不留半点空隙。仿佛被勒住了脖子,捂紧了口鼻,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阿尔法直直地盯着他:“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