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难言之隐 李暮夕 5754 字 11个月前

禾蓝偷偷去过一次,却被守卫拦在外面,连杜别的面也没有见着。

到底是多年的朋友,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虽然他们之间的感觉已经远远不及当初,禾蓝也对他产生了说不出的隔阂。但是,杜别还是杜别,那个记忆里万分照顾她的小哥哥。

禾蓝想着以后要给他上坟,心里就说不出的寥落。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禾蓝不回头也知道,“有什么事吗?”

穆棱伫立在走廊上,远远端着盘水晶糕,“你一早上都没吃过东西了,吃一点吧。”

禾蓝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为什么?”穆棱不懂。

“什么为什么?”

“你们明明相爱,现在为什么又这样?我真的不明白,他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别人跪着求也求不来,你还要让他不开心。他这几天心情很不好,我也很难受。”

禾蓝第一次听见她说那么多话,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却不知道要回应什么。

穆棱道,“你不去看看他吗?”

僵持了这么多天,禾蓝也很想和他和好。她没有回应穆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找白潜。

他的住处在竹林后的一处高楼,一个人的僻静所在。进楼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他的人,随行的人告诉她,他去了东面的瓦房。禾蓝想着杜别还关在那里,马上赶去了那个地方。

那是一排低矮的平房,顶端两头用水泥砌了两座瞭望台,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上面,警惕着四周。荒草掩埋了半边墙体,还是可以看见暗红发黑的血迹,和灰白脱落的墙皮混杂在一起,草丛里似乎还落着些不明毛发肌块。

只是远远走进,禾蓝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加快了步子,根据询问来的地址,快速地向里面走去。其间也有两个士兵拦住她,不过看她面孔认出她的身份,想起之前首领交代过的话,恭恭敬敬地给她放了行。

靠里面的第四座瓦房。

禾蓝打开嘎吱作响的木板门,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原来里面的瓦房是很大的,连成走廊贯通,中间是走廊,两边是用木栏隔开的监牢。禾蓝从中间快步走过,里面的人拼命地向她伸手,很多是已经血淋漓的人,身上少了零件的也很常见。

禾蓝用最快的脚步到了后方的刑讯室。

不用她开门,里面的门自动开了,白潜摘下白手套,看到她停下了步子。他的身上还有喷溅的血迹,星星点点,雪白的脸上都溅满了,像一个修罗,禾蓝在原地愣愣看着他。很久以后,她才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你把他怎么了?”

白潜也过了很久,才冷淡地说,“杀了。”

禾蓝永远都记得这一天,她冲进去的时候,杜别已经身首异处。滚圆的头颅在地上转了转,正好挨到她的脚步。禾蓝尖叫一声,摔在地上。墙上的刑具还沾着血,残留着一些不明肌肉和皮,她捂住脸,忍了忍,眼泪还是留了出来。

“伤心吗?”白潜从后面俯身下来,抚摸着她的面颊,“他和我作对的时候,就该料到有这种下场。你觉得我狠毒,我还觉得我不够狠。”

“他已经输了,你都不放过他?”

“我不想让你见他最后一面。”白潜有些执拗地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凌枢也一样,或者,你更喜欢叫他谢明珂。不管是谁,只要多看你一眼,多碰你一下,我都要他不得好死。”他扣紧了她的下巴,冷静地看了会儿,忽然松开。

借着惯力,禾蓝的头被甩到一旁,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从来都没觉得,她的阿潜是这么可怕。他已经疯魔了,只要和她有关的任何事,他就会失去理智。

杜别……杜别……

禾蓝对他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停留在多年以前他抚摸她头发的时候。心里还是痛,还是会痛。就算决定不再有瓜葛,她也不希望他落得这么个结局。

禾蓝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竹楼,快速地掩上了门,仿佛外面有魔鬼一样。

一回头,她的脚步就停在原地。

月光下,年轻人一身黑色劲装,身上沾着一些灰尘,似乎风尘仆仆,从遥远的地方赶过来。他从窗台前回头来看她,似乎阔别已久,“我等你很久了。”

白潜和谢明珂对峙着。

空气里的气流都流得慢了。

禾蓝还停留在见到白潜的兴奋里,柔声道,“阿潜,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潜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谢明珂清冷的眉目,“在你们卿卿我我的时候。”他这句话说得极其缓慢,仿佛叹息一样。禾蓝的心就揪紧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不说话了,很意外吗?”白潜单手按着刀柄,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只离他两米远,“你叫来的那批人,还算有两把刷子,不过对我而言,什么不是。也许,你只是想拖延一下,争取一点时间带走我姐而已。我说的对吗?”

谢明珂平淡地看着他,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惊讶。

白潜笑道,“下次叫人的时候,记得告诉他们,千万别用忍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一路上都跟着我们?”谢明珂微微动容。

白潜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当初,我让人调查的时候就很奇怪,周静和谢岭都那么貌不惊人,就算基因突变,也不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吧?更奇怪的是,周静那样的女人,为了金钱和权势不择手段,按照她的性情,放了这么一个金库在身边,还能耐得住寂寞?你要是她的儿子,恐怕早被她卖到哪儿去也不知道了。她没这么做,不是因为她爱惜儿子,而是她不敢!我说的对吗,伊藤少爷?”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谢明珂一直低眉顺目,气度自然,白潜说了这么一番话,他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变,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他。

过了会儿,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潜轻笑一声,我用的那几座矿藏都是特地挑选的,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怎么会变成废矿?我早就查到你派出那些人的来历,只是不说破罢了。彭云清也愿意配合我,我就将计就计,看看你想玩什么花样。”

谢明珂道,“他居然愿意配合你?”

“收到废矿,他当然生气,不过,人总不会因为一时之气而放弃更大的利益。”来金三角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铺垫,彭云清在xx区正在建一个经济特区,需要大把的资金和关系,为了获得国际支持,他还主张大力禁毒,向联合国做出了保证。他可以提供他大把的资金,也可以提供人脉,彭云清当然不会拒绝和他合作。至于杜别,不过是被蒙在谷里的一颗棋子而已,居然还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对抗彭云清?

白潜想起来就觉得可笑。

离开山谷之前,杜军正是最松懈的时候,物资也最缺乏,他已经给了彭云清信号和地图,让他务必在他返回之前,活捉杜别。

想着到时候把他一刀一刀剐了,白潜就轻轻舒出口气,一路上看着禾蓝和谢明珂在一起而极力忍耐的火气也压下了那么一点。

听了他的话,谢明珂仔细想了想,然后道,“那些都是死士,问不出什么。我派去破坏矿藏的人,也不是本家的人,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白潜绕着他走了两步,挑起一根手指,“一,你杀李曼姝时,露出了破绽。”

“破绽?”年轻人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这个词,似乎和他是很远的。

白潜点头,“对,就是破绽。李曼姝武功不弱,想一招杀了她,绝非易事。当时,你为了速战速决,只能用了你最拿手的刀法。而且,你慌乱中遗落了一件东西。”白潜在衣内翻了一下,掏出了一只竹蜻蜓。

谢明珂只是扫了一眼,“不过是只普通的竹蜻蜓而已,我能折,别人也能折。”

“这可不是普通的竹蜻蜓。”白潜捏在手心把玩了几下,轻轻地塞到他的衣襟里,“我在白黑城学武历练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女人,也经常折这种竹蜻蜓。本来我不是很明白,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因。原来,折这种竹蜻蜓是这个家族本家的一种习俗,每当孤独、思念、彷徨或者遇到更加无所适从的情绪时,就用来排解。这个家族的人,在异国他乡一个人时,都会很频繁地折这种竹蜻蜓。而这个女人,也会使你杀李曼姝时用的那种刀法——伊盘十字刀。虽然这里不太可能有人认出这种刀法,但是,你很谨慎,杀了她以后还特地加宽了刀划刻的痕迹。可惜你碰上了我,那么巧,我正好去过白黑城,认识了同意会使这种刀法的女人。”

白潜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你外表有多么平静,心里就有多么不平静,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有多孤独,有……多喜欢我姐姐?”

“有……多喜欢?”谢明珂皱了皱眉,目光有些空茫,似乎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他很少和人接触,更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白潜这个问题,确实有些为难了。

“那个女人就是伊藤家的本家小姐——伊藤真绮。她那么年轻,应该和你同辈吧?”

谢明珂平静了良久,然后道,“正是家姐。”

“原来如此。”白潜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或者,你只需要听我说,不用回答。”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吞吞吐吐?”谢明珂平淡地说。

白潜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和谢家没有关系,自然不会知道这批宝藏的事情。如果你事先不知道,又怎么会潜伏这么久?所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知道当年的事情,或者,当年害死我姐姐父母的凶手之中,有你认识的人。”

禾蓝倒吸了一口冷气,胸口都起伏不定。

只是,白潜又是怎么知道她的事情?在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他应该一无所知才是。是因为她的反常,他才去调查?还是无意中发现?

不管是哪一种,禾蓝都觉得自己的秘密都被他看穿了。不过,白潜知道她的性情,所以才不说穿吧。禾蓝咬住嘴唇,心里很不平静。

白潜看着谢明珂,“说说你叫什么吧?我对岛国人没什么好感,也不宰无名之辈。”他已经按紧了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