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难言之隐 李暮夕 6580 字 11个月前

他不可置信地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回去之后,禾蓝已经睡着了,靠在岩壁上闭着眼睛,容颜静谧。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还紧紧蹙着,不过因为劳累,气息微弱,整个人打不起一点精神,陷入在昏迷里。

谢明珂对着她看了会儿,慢慢伸出手,扣住了她的喉咙。禾蓝不安地动了动,眼皮都颤了颤,他加大了手劲,看着她挣扎着踢了踢脚,恨不得马上扼死她,少去这层忧患。

最后,他却恐惧一般陡然放开了她,猛然后退了几步,后怕地别过头。他拿起随身的刀,踉跄几步到了洞口,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发现自己对她有这种隐晦而微妙的感情,和他对别人那种无所谓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刀柄在手里慢慢收紧。

其实她死不死对他没有关系,也不会影响他。何况,他还需要她帮她打开那个地方,找到那些东西。

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面无表情地收紧了刀,对着冷风站了许久。进洞的时候,禾蓝已经醒了,看着他湿透的衣服,不由问道,“你出去多久了?”

她往外面望了望,天边已经发白,雨势也渐渐止住了。

他这是出去淋了多久?

“没什么。”谢明珂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还是淡泊清冷的样子,随便找了块岩石坐下来,安静地编织着手里的竹蜻蜓。不过,他今天折地特别多,一只一只从手里滑落下来,仿佛心里有什么不安,急于用这种方式来抚平心底深处的躁动和彷徨。

“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禾蓝看着他说。

“没事,就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许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一直看不清。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心里这些奇怪的感觉,望着手里的竹蜻蜓发了会儿呆。

以前杀人的时候,就算满手都是血,他也没什么感觉。那些人临死前怨毒的眼神,恶毒的诅咒,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空气而已。在他的世界里,见惯了鲜血,所以那些就不算什么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世上有种东西能让人恐惧。

习惯的东西,人自然见惯不惯,而自己陌生的东西,总是彷徨无助。

这在外人听来几乎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就在他身上上演。

吃过果子果腹后,两人重新上了路。因为禾蓝的脚伤还没好,他就俯下♀身来背她。

他的脚步很快,走了几个小时,步子一点也没有慢下来,看着单薄的身子,手臂和腿上的肌肉都很匀称,耐力充足。背着她走了一个上午,他也没有一点喘气。

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一个小镇。

镇上都是些低矮的民舍,清一色的灰绿色砖瓦房。谢明珂敲响了一户人家,年迈的老妇人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去。

屋子里只有三间房,门也没有,只用几块破旧的缎面蓝布遮住。

谢明珂进了老妇人给他们空出的内间,把禾蓝放上去,俯身摘下了她的鞋子。虽然简单处理过,经过连日的雨天和跋涉,伤口还是有些发炎了。

老妇人拿了药进来递给他,“我家豆子之前当过兵,这是受伤时用剩的,赶紧给她敷上吧。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谢明珂想了想,道,“我们出去拾谷物,遇到了一支独立军,出了点意外。”

老妇人看了禾蓝一眼,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这地方的军队,大多是没什么纪律的私兵,看到个漂亮的姑娘,就像苍蝇一样一窝蜂涌上去。她又出去给他们拿了食物,就退了出去。谢明珂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什么地方了,也不辩解。

禾蓝有些为难。

一间房,两个人,怎么睡?

虽然她之前和他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至少是隔着一面布的。

谢明珂仿佛看出她的想法,道,“你睡床吧。”

“那你呢?”

他用行动告诉了她——出去找了根绳子后,利落地悬在房梁间,借着墙面攀了上去。禾蓝看着绳子在面前晃来晃去,再看他稳稳地睡在上面,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不可思议。哪有人的平衡感这么好的?

心里这么想,她铺好被子后就爬上了床。

夜晚来得很快。

禾蓝入睡也很快,两手缩在被子里,扒拉着被角一直盖到脖子,睡着后还会努努嘴,静谧的脸颊让人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宁静感。仿佛可以忘记杀戮,想起温暖的东西。

谢明珂在上面侧睡着,在黑暗里凝视着她,看不够似的。

他想起那天晚上杀死李曼姝的时候,刀刃割开对方的喉咙,一刀致命,李曼姝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死死瞪着他,他也没有任何动容。

如果她不是一直烦着他,还抓住了他的把柄,他也不会杀她。虽然,她只是猜测到一点,也不能留她性命了。

——一切潜在的危险都应该消灭掉,谁都不能影响他的计划。

除了……

他看着禾蓝的眼神有些复杂。

第二天起早的时候,谢明珂端来水给她洗漱,禾蓝很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他也不勉强,就坐在床头看着她,端详着她柔和温婉的面容。禾蓝洗完脸,发现他在看她,不由去摸摸脸,“怎么了?”

谢明珂低头拨弄了一下手指尖,“没什么。”

禾蓝但笑不语。

离开小镇的时候,几个穿着扎染百褶蝴蝶裙的姑娘站在村口,互相推搡着看着,有大胆的还向他送了个飞吻。

禾蓝在他背上笑,“她们很喜欢你啊。”

谢明珂没有回答她,稳健的步伐踏上了道路。

后面一片失望的嘘声。

村里的“一枝花”叹着气,“恁般俊俏的少年,怎么这么冷?”

“动心的话,追上去啊。”后面一个姑娘推她,弄得她脸上红云满布。对于她们而言,这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回头去看,人已经走远了,她们也都笑着四散去干活。

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经过小镇里一夜的休整,他们的速度加快了很多。这几天,都是谢明珂背着她,地图路线也是他来识别,禾蓝仿佛只是一把钥匙,乖乖地等着开门就好,让她有点无力。

他什么也不让她动手做,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松了。禾蓝有一次忍不住开玩笑道,“我又不是手脚废了。”

谢明珂在原地愣愣地看了她很久,然后道,“……哦……我知道了。”

禾蓝掩嘴笑了。

日落西山时,他们终于穿过了沼泽地,找到了峡谷里的一处山洞。

洞里非常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还非常潮湿,头顶的钟乳石上不时滴下水,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禾蓝的脚还不方便,扶住墙壁慢慢向前移动,忽然,手上一紧,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

禾蓝本能地想去挣脱,谢明珂小声道,“嘘——”

禾蓝静了下来,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嗡嗡嗡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成群结队地涌来。等她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眼前就扑面而来乌压压的一大片。谢明珂压住她,抱着她的腰转到一边,把她护在怀里。

一大片一大片的蝙蝠从他们身边飞过,卷起洞里岩壁上久积的沙尘,四周才安静下来。

“没事了。”他这么说,似乎没有意思到自己的手还揽着她的腰肢。

禾蓝下意思地推开他,扶住岩壁侧过身子,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空气里有种异样的氛围在流淌。

良久,谢明珂抽出了军靴里的短刀,在手里反扣,回手拉了她,“走吧。”禾蓝想挣脱,他却道,“这里不安全,不要放开我的手。”

他的声音太过平静,似乎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禾蓝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就不再挣扎。只是,这样被白潜之外的少年拉着,真的很奇怪。不过,他身上有种很静谧安详的气质,给人一种温情脉脉的错觉。情势所迫,她也只能勉强接受。

谢明珂好像走惯了这种地方,连哪个地方有塌陷和岩洞都非常清楚。期间,如果不是拉着他,禾蓝差一点就掉到洞里去了。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光线渐渐明朗起来。

跨过一个大约半人高的矮洞,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空地,直径大约有五六米。洞两旁的岩壁被打穿了,汩汩流水顺着中空的地方在眼前淌过,水流还比较急。上方是虚掩的藤蔓,还有沼气的味道,陡峭的崖壁突出了很多乳白色的钟乳石,不断地朝下面滴着水。

谢明珂跳过了一米远的水渠,把手伸给她。

禾蓝搭住他的掌心,犹豫了一会儿,抬脚跳过去。脚上的伤还没痊愈,她差点滑了一跤,幸好被他接住。

看着被抱在怀里的人,他愣了愣,马上放开了她。

走了几步,他松了松紧绷的手,只觉得刚才那一瞬,抱着她比握着刀时还要来得不稳。

最后,他们在水渠后的一面石墙前停下来。谢明珂指着上面的错乱的石质方块,“我父亲告诉我,这个东西只有你会打开。”

禾蓝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她母亲教过她的。那时,她不知道学这个有什么用,现在却觉得恍然如世……那时,还没有这些变故,在母亲眼里,这也许只是一份宝藏而已,告诉年幼还不知情的女儿,并不是希望她有朝一日可以找到,而只是美好的一些寄托罢了。

所以,宁愿告诉谢叔叔也什么都不告诉她。

如果禾蓝找不到这儿,那么一切就尘封下去,可是现在,她居然找到了。

禾蓝颤抖着手转动方块,过了许久,石墙发出一声闷哼——开了。她没有去推门,双手搭在满是灰尘的墙面上出神。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这扇门之后,也许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也许是一大批军火,也是是各国政要的一些秘辛……

也许——杀她父母另外的凶手留下的痕迹。

除了杜洋,还有别的人!

禾蓝果断地推开了门。

一室的金色闪花了她的眼睛。禾蓝一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金块,像堆房子一样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摆满了整个大厅。大厅里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的箱子。打开以后,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奇珍异宝,很多她以前只在书上看到的东西。

四周还有几个小门,除了珠宝和金块外,还有一大批优良的军火。

不过,她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在四周疯狂地翻找着,终于在最左边一间房里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抽屉。谢明珂在她之前打开了抽屉,把一个蓝色的小匣子和一张泛黄的羊皮纸收入袖中。

“你干什么?”禾蓝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那个匣子是属于我的,那张纸,你还是不看为好。”

“给我!”禾蓝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直觉告诉她,那张纸上有她想要的答案。谢明珂摇摇头,神色很坚决。

禾蓝抽出了刀,从来没有过的疯狂,“你给不给我?”

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像绷紧了的琴弦。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忽然,有人推开了外面的门,信步进来,“他当然不能给你,因为他怕!”

禾蓝不敢置信地回头。

白潜跨过门槛,缓缓抽出了身侧的长刀,第一时间把她护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