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虽这么说,宗洛还是尴尬地转身,拿起一条丝织精美的巾帕。
军营里压根就没有铜镜,他看不见自己脖子上到底哪里有血,擦得毫无章法。
“我来吧。”
青衣丞相上前一步,往日里平静如同深潭般的眼眸泛起波澜。然而等宗洛细看的时候,又瞬间消弭不见,埋进那副如松如竹的表面里。
宗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巾帕递给了他。
打湿了水的白色巾帕被裴谦雪接过,后者抿着薄唇,仔细地在白衣太子修长的脖颈上擦过。
靠的近了,宗洛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那种清冽冷淡的香味,就和裴谦雪这个人一样,孤高冷傲。看似谦逊,实则比谁都要有棱角。
当初同他成为挚友,是因为两人的确有一样的人生观和相似的治国理念。想要在穿书后的古代找到这么一位同自己聊三观的朋友,着实不太容易,所以那会儿他们的确也互相在朝堂里扶持。
可惜后来,他们聚少离多。
裴谦雪逐渐被渊帝所赏识,步步高升,再加上事务繁忙。宗洛则忙着建立玄骑,建立玄骑后又要练兵,兵练成后自然得小试牛刀,发展到常年在外带兵,几乎一年也就见上个两三面。
再后来,裴谦雪的目光就逐渐放到了虞北洲身上。
他赏识这位异姓藩王,就像当初赏识宗洛一样,数次邀请虞北洲一起同他京城赏花同游,月下凉亭对饮,郊外踏青野炊。
或许是因为虞北洲身上那些天命气运的影响,但前世的宗洛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同自己的宿敌走得很近,甚至到最后自己被发配边疆时,都没有见到裴谦雪一面。
当然了,这辈子解除误会,知道了能饮一杯无的男配大多数都是受到主角光环的影响,而且裴谦雪上辈子并不是没有为他求情。最重要的是......这一切到头来都只能怪虞家,而裴谦雪能在那种境遇下,听虞北洲的话,为他大胆劝谏,就足够宗洛泯消恩仇。
只是可惜,那些被误会的时光还是不能回来。
他已经习惯性将很多事情埋在心里,不会再同任何人说起。
或许变化也是相互的。上辈子在皇城的虞北洲,意气风发,野心勃勃,将张扬肆意,桀骜不驯写在自己脸上,随便抬抬手指便是一呼百应。然而这辈子他却像彻底对这些事情丧失兴趣一样,懒倦到参与夺储也不想。
想到这里,宗洛忽然轻轻地“嘶——”了一声。
裴谦雪见状,恍然回神,面露愧疚:“抱歉,瑾瑜,我不小心一下子用力了。”
他心下懊恼。
方才看到这些星星点点的红痕后,裴谦雪引以为傲的控制力也落得下乘,一时没有克制住力道。
“没事。”宗洛摇了摇头,礼貌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应该可以了,没事的,不是特别重要的伤,就当被一条疯狗咬了吧。”
疯狗?
可就算是宿敌,哪有会在对方脖子上啃下这么多暧昧痕迹的宿敌?更别说还有嘴唇上的血,总不能说是瑾瑜自己咬出来的吧。
都是及冠的人了,总不至于连这些都看不懂。
再加上北宁王看他的眼神......裴谦雪心里只觉得一股火气在冒。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保持冷静,不然瑾瑜不知道他的心思,这样会吓到瑾瑜的。
再者,裴谦雪最是清楚宗洛同虞北洲之间的关系有多么水深火热,不死不休,见上面了先是互相阴阳怪气一番,然后抄起家伙干架。
北宁王这人最是傲的很,就算对瑾瑜起了那样的心思,也绝对不可能坦诚说出口。如今面前这幕不就是吗,想要霸王硬上弓,明显是把人气得狠了。
最重要的是......即使要说出心意,现在也不是最佳时候,太过草率。
裴谦雪硬生生按捺住自己翻涌的情绪,又把一切压了回去。
宗洛对面前这位挚友心里的情绪一无所知。
他正拿着巾帕,试图从水盆的倒影里,分辨出自己现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