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小猫被石头压住,在臭水沟里快被淹没,他赶紧搬开石头,抱起它。
小猫浑身又臭又脏,季深给它洗干净后,绒毛倒变得雪白。
顾赦看向桌面的饭菜。
季深住的地方宽敞,像生在富贵之家,可吃的东西并不好。
全是素的,比季家仆人吃的都不如。
季深却很高兴,因为意外发现被翻过的菜里,有片鱼干。
多半是恶奴挑漏的。
他给小猫分了一半饭菜,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笑吟吟地把剩下的一半也喂给它了。
他只有布老虎伴在左右,如今多了只小猫。
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季深抚猫,磕磕绊绊道:“以、以后跟着我吧,就算我饿、饿着,都不会让你饿的,我保保证。”
季深生母便是棒打鸳鸯的程氏。
季深曾是季家嫡子,但现在,程氏逝世后,季家主将徐姨娘扶正了,两人的爱子季朝木顺理成章成为嫡子,季家大少爷,季深在季家的身份便尴尬起来。
季家主早年受够了程氏,连带对季深也无比厌恶,季家下人们也都多多少少受过程氏的责罚,如今便母债子偿,通通报复在季深身上。
季深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少有出门。
寒冬将至,今日却暖阳高照,屋外许久未有的暖意,他忍不住出了门。
小猫跟着他出门,有个尾巴跟着,让他感觉没那么孤独。
可他没欣喜多久,小猫不见了。
傍晚时候,寒气从地面蹿了起来,季深出门去寻。
他在花园的草木间穿梭,着急之际,无意撞上出门迎客的季家主。
看清是谁,季道鸿一脚踹在他身上,气恼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季家主没用多少力,但足以不过五六岁的小孩,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季深捂着腹部,脸色惨白,解释道:“父父亲,猫、猫不见了。”
在季家,没人愿意与他说话,他只有自言自语,久而久之,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冷,得快、快些找。”
现在秋末,夜晚寒风刺骨。
小猫不足两月大,在外待一夜可能会冻死。
季家主拧眉,嫌恶地看了眼他:“没出息,对猫猫狗狗上心成这样。”
念及客人在外等候,他呵斥了句,带人拂袖离去。
季深看着他身影,小手握紧,嘴角往下弯了弯,做出似哭非哭的表情。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夜风吹得浑身生寒,他轻耸鼻尖,继续去寻小猫,这时候,他听到一声慈爱的“朝儿”。
季深望去,看到没走两步的季家主停下脚步,笑容堆满在脸上。
在他面前,一个孩童抱着只猫出现。
孩童看起来岁,着一袭青衣,面容温润,隐隐透着几分熟悉。
顾赦微眯起眼,鬼王确实懂得如何让他切身实地感受到他的处境。
这张脸,像极了某位师兄。
季道鸿抬手抚猫:“何时养的,这猫毛雪白,千万别让你娘瞧见,否则定与你抢。”
季朝木道:“下午捡的,它饿坏了,喂了不少小鱼干。”
“还给我,”一个严肃而稚气的嗓音响起。
季深指向小猫:“这是我的。”
季朝木尴尬地抿唇,没想到是有主的,他正打算还给季深,却被父亲制止。
季道鸿皱眉,面若寒霜。
从前季朝木的娘,就在程氏那毒妇手下受了诸多苦楚,处处忍让,如今,他再也不愿重蹈覆辙,让季朝木在季深那忍让一点。
“别抢你兄长的东西。”他冷声警告。
“尊卑有别,季深。就算是你的,只要朝儿想要,你不让也得让。”
听出怒意,季深低埋着头,一声不吭。
若平日,他必然转身就走。
可小猫还在季朝木手中,他对小猫说过只要跟着他,就一定会照顾好它,现在小猫迷路了,他要把它带回家。
清冷的月光落在男孩身上,他握紧两只小手,倔犟地立在中间,一动不动。
“爹,”季朝木温声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深弟的,该还给他,一只猫罢了。”
季家主面露无奈之色,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跟你娘性子一样,心太善了,这样会让别人骑在你头上的。”
季朝木笑着将猫放在地上,推了推它:“快去吧。”
季深赶忙去接,手指触碰到小猫的刹那,猫儿却一转身,绕着季朝木喵喵直叫。
它用脑袋亲昵地蹭着对方衣摆,仰起头,求他收留一般,眼巴巴看着他,模样可怜极了。
季家主嗤笑了声,冷瞥季深僵在半空的小手:“良禽择木而栖。”
周围的侍从也纷纷道:“朝木少爷,不如把这有灵性的小猫收了吧,它都求你呢,若真让他与深少爷回去,只怕未来......”
“饿得像皮包骨。”“暴尸荒野。”
“莫要胡言,”季朝木蹙眉。
他想了想,掏出一袋鱼干,全部喂给小猫:“吃饱了就赶快与深弟回去吧,以后饿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可小猫吃完,更粘他了。
季朝木无奈扶额,最后望了眼不知何时,收回手的季深。
他摸出一块珠子:“万物有灵,看样子我与它有缘,深弟,我用这个珠子,与你换它可以吗?”
季家主皱眉:“朝儿,这是法宝!”
“没事的,爹,”季朝木道,“这是凝神珠,我这多得是。”
“好,”季深点头,目光从小猫身上划过,接过珠子。
“它不是我的了。”
在路上捡了块石头后,季深安静地回到房间。
他抱着布老虎,蹲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小石头,在地面不紧不慢地磨着。
顾赦低头看着越来越尖锐的石块,眉梢微动。
过了两日,小猫被剥了皮,血淋淋与后厨晾晒的鱼干挂在一起,它曾经被季深洗干净的毛皮,沾满了血,被奉季朝木之命前来寻找的侍从,在臭水沟里捡到了。
季朝木得知小猫惨状,哭得泣不成声,把季家主心疼坏了。
他怒不可遏地踹开季深的门,一巴掌将他扇到在地:“你与你娘如出一撤的恶毒!小小年纪,怎么做得出如此狠毒之事?!”
季深脑袋被打得嗡嗡响,握紧手指染血的石块。
“不是我。”他面不改色,只磕绊道。
“父、亲,是有人陷、陷害我。”
季道鸿下意识不信,但细想,府内一些奴才对程氏的恨意,栽赃嫁祸也是有可能的,季深毕竟还是个小孩。
不过,想到哭红眼的朝儿。
他还是选择不信,冷笑一声:“季深,你果然是骨子里的坏种,无药可救。”
季道鸿没有继续动手,不过此事给他提了个醒,继续放任季深成长,说不定有朝一日会威胁到朝儿。
想到明月城赫家主,千里迢迢来此与他商议之事,季道鸿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与不忍。
此刻,看着季深不哭不闹,城府极深的模样,他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罢了。
“赫家有意收你为养子,收拾好东西,明早我叫人来接你。”
听到这话的仆人,面露怪异之色。
原来那夜赫家主来,是说收深少爷做养子之事,可家主尚在,季家又不缺粮,赫家门丁兴旺,好端端的,哪有去做别人养子的道理。
任谁,都觉得有蹊跷,可是又想不明白。
季深表现得极为平静,没人看的时候,嘴角才微微弯起。
他听过赫家,传闻家风极好,都是正派人士,弟子间和睦友善,还能在赫家学驱邪捉鬼的本领。
得知明日就要离开季家,季深没有半点不舍,时间有些仓促,好在他没什么东西整理的。
但季深颇为紧张,听说初次见面,都要备上礼物,可他实在没什么好东西。
他娘好东西倒是多,可是后来全变成徐姨娘的了。
季深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衣物,去水池边清洗了番。
回来的路上,清风明月,他仰头看到一树盛放的海棠花,不知想到什么,小嘴角弯起。
忙活了一夜,他终于准备好了见面礼。
凝神珠给大哥的,银色蝴蝶给二哥,海棠花环给三姐姐,小老虎是自己的,与他同龄的赫无荆,则是他攒了许久的一盒糖。
忙活了一夜,季深揉了揉眼睛,背起包裹,从季家后门被送走。
来接他的人,用大氅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像是怕别人看到了般。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坐在一柄剑上,不知过了多久,灵剑有下落之势。
昏昏欲睡的季深赶紧掐了自己一把,想整理衣裳,可抱住他的人,让他一动也没法动。
清晨一缕阳光落在身上,他看不到,却感受到暖意。
但这份温暖,转瞬即逝。
到了赫家,季深并未见到任何人,便被推进了柴房。
在季家,他虽不受待见,房子至少干净宽敞。
季深看向柴堆黑暗深处,体型大到像只猫的老鼠,他握紧尖锐的小石子,对方发出吱吱的尖声警告。
房门被紧锁,他出不去。
仅剩的一扇窗户,高度与他而言,也遥不可及。
来赫家的第一夜,季深被关在柴房。
他意识到不对劲,打开包裹,将凝神珠揣在身上,目光时刻盯着房门。
夜里过得格外漫长,他抱着小老虎,后半夜,倦意不断涌来时,窗外传来窸窣动静。
季深瞬间警觉,不一会儿,窗前探出个女孩的脑袋。
四目相对。
女孩眼尾一颗小红痣,让顾赦心情变得愉悦。
悠悠透过窗户,看向蜷缩在室内角落的小孩,望着与顾赦相像的面容,眨了眨眼。
是师弟没错。
赫灵爻来此,全是白日瞧见一位长老鬼鬼祟祟,带了个包裹严实的东西进入柴房的缘故。
她特意在深夜来察看。
发现原来是个小两三岁的弟弟,赫灵爻做的几乎与悠悠想做的一样。
悠悠从善如流地手臂一撑,纤瘦的身体,从窗间灵动地翻了柴房。
嘿,师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