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门中涌出的骑兵不闪不避,随着打头之人一声呼号,便向着建平大军正面冲了过来,后者则根本没有派人应战,只是几波箭雨下去,那些人便伤亡大半。
饶是宋南楼带兵时一贯心狠,此刻也忍不住生出几丝怜悯之意,对下属道:“跟他们说,温谨明此人早已死在北苑,县中那位乃是假冒,为了一位伪王送命,岂不让天下笑话,若是他们就此投降,朝廷愿意收容。”
下属奉命而去,然而等他们将话喊出口后,横平县那边,一位四十多岁的人打马而出,昂然回应:“我本是田间一农妇,那位泉陵侯是真是假,与我等又有什么分别?当日之所以信奉玄阳上师,实在是家中贫困,官吏盘剥无度,根本没有立锥之地而已,如今事已不可为,愿意以死相报。”
宋南楼注意到,对方手中武器,似乎是用来翻土的铁齿楱(zou)所改制的。
白马银甲的少年将军面无表情,只是下令让弓/弩手再度齐齐射击,箭矢呼啸飞过,穿骨裂肌,宋南楼没有回避,亲眼注视着那些人不断从马上坠落到底,直到再没有一丝动静。
“打扫战场,为那些人收尸。”宋南楼本该堆建京观震慑,只是心中悯其忠义,顿了顿又道,“派人将他们安葬。”
等建平这边把那些人埋葬好后,一群文士打扮的人从城中战战兢兢地走出,手捧典无恶的信印,下跪投降。
宋南楼根本不肯亲自接印,只让手下将其收好,然后跟陈明一起,带军入城——此刻典无恶已经自缢而死,宋南楼将他首级斩下,用来去各郡招降,同时处置横平县内遗留的事物,并将被软禁在此的褚岁释放。
褚岁觉得自己的运气着实不错,本来典无恶已经动了摘掉自己脑袋的想法,结果因为褚馥的“归顺”,把计划无限延后,而等褚馥乃是内间一事泄露之后,知道真相的孙无极又被堵在了外头的土城里,没法与典无恶沟通,后面横平县内情况混乱,也无人有空去搭理她,也就让褚岁一直苟到了现在。
收复横平县后,宋南楼立刻传信于车骑将军陶驾,自此之后,持续了半年的东地叛乱,彻底宣告平息。
陶驾等人收复东地的同时,建平这边正在准备过年事宜。
温晏然虽然对饮宴之事没什么兴趣,不过接受朝贺也是皇帝的工作,在这期间,一些强大的边地部族也会前往京城觐见,考虑到现在外头正在打仗,朝廷有义务通过大朝会向外展现出大周强大的精神面貌,以此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乾元殿内,乐声盈耳。
少年天子头戴旒冕,身着玄衣纁裳,高坐在御案之后,烛火的光辉照映在微微晃动的珠旒上头,显出一种异常灿烂的光辉,使得旁人无法看清她的面目。
朝中大臣,宗亲,各地派来京城拜见的朝集使,以及边地部族的使者,都在礼官的引导下,向着天子大礼参拜。
一些在先帝时期也曾前往过建京的边地使者,固然察觉到如今的年宴不如以往繁华,但殿内的肃穆庄重之意,还要更加胜过往日,一时间像是被什么奇异的力量所慑服住了一般,小心翼翼地伏拜在那位年轻而骄傲的君王脚下。
鼓乐声在空气里流淌,整个宫殿似乎只能听到礼官说话的声音,等殿中的臣子们结束了参拜之礼后,被引入席案之后,各色菜肴如流水般送上后,那种令人战栗的氛围,才似乎稍稍缓和了一些。
只有少数人才有机会参与乾元殿中的年宴,而在这些人里,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才能有资格向皇帝单独祝酒,那位天子在接受了臣子的恭贺后,也只是微微颔首而已。
乌流部的使者退下后,庆邑部的使者上前,单以部族实力论,庆邑其实不如乌流雄厚,但他们中原化的程度却比乌流部更深,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御座上的皇帝也难得开了尊口,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萧将军近来可好?”
庆邑部使者再度行了一礼,他的腰弯得极低,额头直接碰到地面,恭恭敬敬道:“蒙陛下神灵庇佑,将军十分健康,庆邑部日日为陛下祝祷,希望您的恩泽能遍布世上。”
御座上的天子笑了一声:“好,朕也祝萧将军今后能够一帆风顺。”
庆邑部使者听到皇帝的话,大喜过望,难掩激动之色地再度深深拜倒,边地部族一向重视财帛,按照制度,庆邑部得到的赏赐不会像乌流那么多,然而来自大周天子的话,对他们而言,却是比金子更加珍贵的祝福。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又响起了鼓声,那急促的鼓声越来越近,似乎是有什么讯息正在向这里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