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也不知,只看到梁公公领着一队侍卫浩浩荡荡去了西五所,西五所如今大门口都是侍卫们守着。”
胤礽惊愕:“梁公公?他不是随汗阿玛去痘宫了吗?汗阿玛回来了?”
小柱子摇头:“这奴才便不晓得了。”
康熙若是回来,怎会毫无动静?胤礽虽觉得疑惑,却已经起身往外走。来到西五所,果然见到站岗的侍卫里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俱是乾清宫的。不过小柱子说“围”并不恰当,至少他堂而皇之走进去,没人拦。
胤禛院子里的奴才奴婢跪了一地,有胆子小的已经哭了出来。
胤禛站在一边,被这么大的阵仗搞得有点懵。
梁九功对他客客气气:“四阿哥,奴才奉皇上吩咐,要拿了他们回去问话。你放心,若没有问题,他们很快会放回来。”
胤礽出声唤了一句:“梁公公!”
梁九功福身行礼:“太子!”
“梁公公,可是与六弟的事有关?”
前脚胤祚刚死,后脚康熙人都没回来就急急派梁九功过来拿人,只可能是与胤祚有关。胤礽几乎不做其他猜想。
梁九功看了胤礽一眼,又悄悄觑了眼胤禛。
胤礽蹙眉:“梁公公,你这么大的阵仗,此事根本瞒不住。便是你现在不说,我们早晚也是会知道的。”
这话在理,梁九功叹道:“六阿哥之事另有蹊跷。痘宫那边从六阿哥携带去的滑板车里查出了天花患者的痘疮脓液。”
胤礽神色大变:“痘疮脓液?”
怪不得!怪不得胤祚病情如此严重,来势汹汹。德妃灵泉浇灌长大,身强体壮的胤祚竟完全扛不住。
胤禛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你说什么?滑板车?六弟是因为滑板车才……滑……滑板车是……是我给他的。”
越到后头,声音越小。
胤礽扶住他:“你别瞎想。如今只说在滑板车内发现了东西,并未证实一定就是滑板车所致。就算真的是,也同你没有关系。”
梁九功点头:“太子所言极是。只是既然发现了不妥,总要查一查的。因滑板车早前一直呆在四阿哥院子里,四阿哥身边有机会接触的人都需盘查。”
胤礽蹙眉:“滑板车不算什么珍贵物件,因此四弟未曾好生收拢,素来是堂而皇之摆在屋里的。若说接触,他这院子里的人,除下头负责洒扫的宫女太监,余者皆可。范围不小。”
梁九功言:“皇上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这也便是说不管范围多大,都得查。胤礽理解,毕竟死了一个皇子,这事儿太大了。
“你要这么说,那本宫也在此之列。”
胤礽回头,便见佟佳氏缓缓走来,众人齐齐行礼。
梁九功赔笑:“皇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佟佳氏扫了一圈:“你这么大的阵仗,本宫能不来吗?”
梁九功一噎,皇贵妃执掌凤印,统率后宫,他来西五所拿人,按理该先禀明皇贵妃。可皇上旨意下得急,六阿哥的事后果又太严重,他恐迟则生变。再有……
有一点梁九功没敢提。佟佳氏却心知肚明。
她往上位一座:“六阿哥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了。此事兹事体大,是该查清楚。不只奴才们要查,涉及到的主子也要查。总不能让六阿哥去的不明不白。这事与后宫有关,按理该本宫主理。可本宫身在局中,是要避嫌的。只能劳累梁公公了。”
梁九功连称不敢。
佟佳氏又道:“前些日子四阿哥与大阿哥起了纠纷,四阿哥身上的伤不轻。本宫来看过他几回,还让春枝送过两回药。因此要说那滑板车,本宫也能接触。梁公公可要让本宫随你走一趟?”
梁九功哪里敢!康熙只让他查奴才,可没让他审主子!就是要审,也不该他来,而是康熙自己来!
梁九功忙跪下来:“娘娘自是不必了,只是你身边这位春枝姑娘……”
佟佳氏点头,指了春枝出来:“既是如此,你便跟梁公公去吧。不必害怕,实话实说便是。把事情交待清楚再回来。”
梁九功松了口气。
胤礽却有些犯难:“梁公公,你把四弟身边伺候的人全带走了,四弟怎么办?”
梁九功一愣,这还真是个问题。六阿哥身死,皇上震怒,情急之下只想着严查,却是未曾考虑到这点。
佟佳氏道:“本宫从承乾宫调几个人过来,让四阿哥暂且先用着吧。”
胤礽一顿,神色转了转,“娘娘,春枝不在,您身边总得有人伺候,给了四弟,承乾宫就虚空了。梁公公,不知你这头要多久?”
“自是该审的审,没问题的便放回来,不会耽搁四阿哥。最多一二日。”
胤礽点头:“既如此,倒是不必这么麻烦,这一二日便让四弟住孤那儿吧。反正他从前住孤那的时候也多,他的屋子还给他留着呢。”
让佟佳氏的人来,胤礽可不放心,谁知道会不会请神容易送神难。好不容易把胤禛身边的奴才捋干净了,再来几个钉子,谁受得了啊!
此事就此定下。
梁九功风风火火开始办事,除春枝与胤禛院里伺候的外,胤祉因与胤禛交好,时常来往,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也被带动了。就连胤礽身边的小柱子也不能幸免。
一时间,整个宫中风声鹤唳。胤禛更是魂不守舍。
下午,康熙回宫。胤禛迫不及待就想去问,还是胤礽拦住他:“汗阿玛这会儿正忙着,恐没时间与你说道。你不如先去看看德妃娘娘。六弟这一去对她打击必定很大,你多宽慰宽慰。”
胤禛点头道:“好!”
永和宫。
玉娟端了汤食递给玉蝉:“你劝劝娘娘,总归要吃点的。”
玉蝉有些诧异,往日玉娟总有些跟她别苗头,想着法子在德妃面前表现,她不是不知道。今日特意为德妃准备的汤水,自己不送进去,反而便宜她?
玉娟苦笑:“娘娘让我去痘宫照料六阿哥,可六阿哥却……只怕娘娘现今已是不愿意见我了。”
玉蝉一叹:“六阿哥的事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不是你的错。”
玉娟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是……”
但是如何,二人心知肚明。有时候道理大家都懂,却仍旧免不了被情绪左右。迁怒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玉蝉张了张嘴,“你也别太担心,娘娘并没说要怪罪你。”
是没说怪罪,却也没说不怪罪。
玉娟低着头,手指紧紧捏着衣角:“我不是你,娘娘最是看重你。若是你,娘娘自然不会怪罪,可是我……”
玉蝉蹙眉:“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你我都是乌雅家送进来,使了手段分到娘娘身边的。整个宫里,娘娘可以全然信任的人,除了我便是你。六阿哥是娘娘的命根子,娘娘若不看重你,如何会安排你去痘宫照顾六阿哥?
“我知道你总觉得我压了你一头,心里有些不平。可咱们都是服侍娘娘的,娘娘在这个宫里得用的人不多。你若一直计较这个,很没必要。娘娘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玉娟嘴唇颤了颤。
玉蝉见她如此,又放缓了语气:“娘娘未曾发话,你别胡思乱想吓唬自己,只管好生伺候就是。你若心里不得劲,且休息两天。这汤我替你送进去。”
玉娟道了谢。玉蝉摇头进屋。
室内。乌雅氏亲手擦拭着胤祚的玩具,每一样都极为仔细。
“娘娘,玉娟去御膳房取的膳食,特地命他们做的汤水,清淡好克化的。您且用一点吧。自六阿哥去后,您滴水未进,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便是六阿哥在天上瞧见,也会不安心的。”
乌雅氏恍若未闻,只一心擦拭玩具,边擦边说:“这些都是六阿哥心爱之物。六阿哥啊,最是喜欢到处去淘有意思的小玩意。便是自己有一份,也想要两份三份。得来了又是一时新鲜,玩一阵就厌了。可即便如此也舍不得丢,全藏宝似的藏在床底下。”
玉蝉无奈,只能帮着擦拭,“娘娘,可要找个箱子装起来?”
装起来?用不到的东西才要装起来。
用不到……
是啊,胤祚用不到了。
乌雅氏心头颤动,悲伤落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依旧擦拭着,口中喃喃自语:“我说过多少次!我跟六阿哥说这些东西宫外的铺子面世后,太子会给各处送过来,不必去找四阿哥要。我也跟四阿哥说,不用如此惯着六阿哥。可是……”
乌雅氏扯出一丝苦笑,却比哭还难看。
六阿哥不听她的。四阿哥就算面上答应了,最后还是会给。
“如果他不去管四阿哥要东西,或是四阿哥不给他,何至于……何至于……”
何至于此!这话乌雅氏没说完,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胤祚之事是有人蓄谋已久,就算没有滑板车,也会有其他。但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滑板车,如果没有那些玩具,是不是对方就可能找不到机会呢?那么她的胤祚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门外,小太监来报:“四阿哥来了!”
乌雅氏身形一僵。
玉蝉起身:“奴婢去请四阿哥进来!”
乌雅氏下意识拉住她。
玉蝉不解:“娘娘?”
乌雅氏嘴唇颤了颤,艰难道:“你……你让他回去吧。”
玉蝉微讶:“娘娘不见他?”
乌雅氏偏过脸摇头:“我……我不能见他。至少现在不能见他。”
“娘娘?”
“玉蝉,我怕自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玉蝉惊愕。
乌雅氏咬牙:“我知道此事跟四阿哥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可我就是忍不住会去想。我根本控制不住脑子里的想法。我……”
人性就是这样。胤祚已经没了,她怪不得胤祚,于是对胤禛的怨怼便多了一分。再有,胤祚是谁害的。即便未有实证,她心里却知道,九成九是佟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