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守这时办完事回到了方少泽身边,又被后者拽过来附耳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方守闻言震惊,差点连脸上的神色都控制不住,僵硬着表情迅速去查看。
方少泽盯着身边的傅同礼,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睛。
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故宫的国宝箱子从库房里取了出来,沿路都有他手下的士兵站岗,那么如果岳霆要使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那就只能利用北平错综复杂的暗巷。在板车进入暗巷之时,推动板车的工作人员便在其中换了板车,而等他们离开暗巷的时候,板车之上的箱子就已经换了。真正的国宝从暗巷交错的另一个巷子被推出,走其他的道路,同样到达前门火车站,却搬上了另一辆火车。
瞬间就想明白了所有事,方少泽既惊喜又愤怒,但终是愤怒更多一些。
惊喜的是任务不至于半途而废陷入泥沼,愤怒的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这个计划,需要故宫的所有工作人员的配合,那么他方少泽被彻底排斥在外,被彻底架空了。
而这种事情,岳霆完全可以和他商量,可对方却并没有,故意想要看他的笑话。
至于为何方少泽会肯定这个计划是岳霆提出并且主使的,那简直是不用猜的好吗。他才不信身边这个在他的视线中脸色发白的傅院长能有这样的心计。
这时方守走回来,附在方少泽耳旁说道:“少爷,车厢里的箱子果然不是国宝的箱子。尽管尺寸很像,封条也尽量模仿了故宫的封条,可是细看还是不同的。而且我拆开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大米。”
方守也很生气,是他调查的对面那辆火车,自家少爷提出疑义的时候,还是他亲自打消了少爷探查的念头。如果那时候他过去看一眼,就能发现搬运那些所谓的“家具”的人,都是故宫的工作人员。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好好解释一下,他家少爷又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地破坏这些人的计划,总好过现在被人当傻子一样看笑话。
方少泽简直要被气笑了,怪不得之前那个王景初都不让他接近搬运现场,也就是怕他看穿那些箱子上的玄机。
可能身边方少泽的怒火犹若实质,傅同礼也觉得尴尬。他暗骂那些小兔崽子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只留下他一个人迎接这个方长官的怒火,还说什么他德高望重,方长官肯定不会对他不敬。
真是说瞎话!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早就死过千八百遍了!
傅同礼擦了擦脸上的落雪,心虚地问道:“方长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方少泽微妙地拉长了问句最后一个字的声调。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跟这些学生们说刚走的那辆火车才是装满国宝的专列,他们这辆不是?这帮热血上涌的学生们会信才怪呢!除非他把这辆列车上所有箱子都砸开给他们看。
不过他倒也不会去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尽管过程令人不爽,但最终目的还是达成了。他只能假装对学生们妥协,安抚他们,然后把列车扔在这里带队走人。表面上当然是要留下一些人看守火车的,但也是分批撤退,尽量不去惹起学生们的警觉。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方少泽表示他完全不关心。那些大米就当留给学生们的安慰了,反正又不是他出钱买的。
学生们虽然觉得方少泽的态度转得太快,但只要列车不走他们就是胜利,当下欢呼声和鼓掌声不绝,都被自己深深地感动了。
隐藏在暗处一边观察一边记录事件的胡以归看到情况有变,不禁怀疑了起来。他是一个优秀的记者,有敏感的新闻触觉,之前那么凑巧离开的那辆火车,和前后脚离开国宝专列的院长与押运官等种种事实,完全不符合常理!最起码那些自诩为认真负责的故宫工作人员,是不可能把这些国宝就放在这里,留给一群疯狂的学生,毫不留恋地转头离去的!
胡以归揉了揉微痛的胸口,他昨天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控制了起来,还是他翻墙偷偷跑出来的,四体不勤的他在翻墙的时候还磕了一下。他感受着胸口的痛楚,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反正他是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不会让那巨额的财宝就被人侵吞!优秀的文字工作者就应该记录所有发生的一切!胡以归把笔和本子都收好,压低了帽檐,朝远处离开的那些士兵们追去。
傅同礼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他还是庆幸于听了岳霆的建议,否则以现在这种情况,真心无法收场。
尤其在方守派去的脱掉军装混进学生群里暗中盯梢的士兵,抓住那些形迹可疑的人,在他们身上搜出了手枪和炸药的时候,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若真是闹到那种地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糟糕。
傅同礼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许微妙的得意。毕竟这件事情他做出的选择还是对的,方少泽就算是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方少泽直接让方守去调马匹,出了北平的市区,道路崎岖,就不好开汽车了。如果想要追上刚刚出发的火车,也就只有靠骑马了。当然,对外宣称的借口就是张少帅忧心国宝的安危,派队伍骑马护送国宝专列。
而安排好了一切,方少泽一回头,就看到傅同礼脸上还未收回的自得神情,立刻不爽地挑了挑眉,肃容问道:“傅院长,看来您对方某可是积怨已久啊!”
“不敢不敢!”傅同礼连忙摆手否认。相反,他还非常佩服这位方长官。
“我想傅院长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方少泽顿了顿,随即轻笑道,“我猜,可能是岳霆嘱咐傅院长,不要把这个计划告诉我的吧?”
傅同礼抿了抿唇,他本就不擅与人打交道,一急起来更是不知道如何解释。岳霆确实是没有让他告诉方少泽,用的理由就是当兵的规矩太多,不懂变通,若是有些端倪被暗中想要使坏的人发现了,那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些学生们只需要把两辆火车都一起堵在火车站里,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细细密密的雪花模糊了方少泽脸上的表情,傅同礼无法辨认他眉目之间的神色,只能点头默认了对方的问题。
“看来傅院长很信任岳霆这个人。”方少泽像是赞赏一般如此说道,但随后又语气一变,冷然道,“岳霆此人的身份背景,傅院长可知晓?”
傅同礼呆了一呆,竟不知如何回答。
“沈君顾回故宫的时机就很奇怪,并且他在之后都和岳霆同出同入,傅院长能同意岳霆的计划,多半也是看在沈君顾的保证下吧?若沈君顾也是被其迷惑的呢?”方少泽对沈君顾也是很不满,说好了统一战线,结果关键时刻,却连一点点提醒都没有给过,所以方少泽也不介意连对方一起抹黑。
傅同礼深埋心中的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在方少泽的话语中如同疯草一样狂长起来。岳霆的来历不明,再加上那千里挑一的好身手……
“岳霆若是有什么问题,傅院长有没有想过,这就是他找到的完美时机。只要他控制了火车的驾驶室,那么开到哪里停在哪里,就是他一手操控了。”
“这……”
“就算岳霆没有什么问题,保护国宝的全部兵力都在这里,万一那辆离开的火车在路上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怎么办?既然有学生在火车站围堵专列,就说明我们离开北平的时间已经不是秘密,路上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