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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就不懂了。”杨老师便教她,“一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买和看别人的货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还有一个,就是潘家园的氛围,不亲自体验一番是没法感觉的,那里每个月都有人捡了大漏发家致富,这种事迹听多了,就算是不缺钱吧,谁不喜欢试试看,赌一把呢?”

含光似懂非懂——前世她父亲倒是收藏了许多古董,但那都是人家送的,绝对保真。捡漏这样的事,不存在江南总督的世界里。他属于收纳捡漏捡出来宝物的那种人。

正说着,车已经开到了潘家园,三个做平民打扮的人下了车,含光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哇,这么多人!”

潘家园地方不小,一条街两面是店面,店面前密密麻麻都有人摆了摊子,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面上挤满了人,有的一看就是旅游者,东张西望地看新鲜,有的似乎是寻宝客,低着头在摊位上慢慢地琢磨。至于这摊子上摆的是什么,含光一眼扫去,除了那种粗劣的仿制刀币——粗劣到她一眼都能看出来——以外,甚至连西洋的油画都有。她还听见摊主在那嚷嚷呢,“法国卢浮宫珍藏!梵高遗作!巴黎战争的时候我爷爷抢的——”

含光就这么看呆了一会儿,三个人就差点被人流冲散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三人和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包啊什么的贵重物品都放在身前,挤进人群中一个个摊位看过去。含光几次想开口评论——有些东西比如说那油画,实在是假得太可笑了,梵高遗作整了个特别秦国化的东方女子人像……但又想到杨老师的教诲,硬生生还是忍住了: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潘家园也很忌讳看客随便议论真假,这是道上不成文的规矩。

别说,就这么一会儿,一个游客就以两千元的高价,把梵高遗作喜滋滋地给买走了。含光看得是目瞪口呆,都走远了还频频回顾,不多会,便看到那小贩又拿出了一张一色一样的,再度开始叫卖。“莫奈遗作了啊!家里急着用钱,甩卖了啊!”

这么眼花缭乱地走了数百米,杨老师很有目的性地带着两人进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门面,进门便笑道,“听说您来了潘家园,就知道您在这儿了,先生,年前打算纳点新,入手几样好东西啊?”

秦教授果然就在店里雅座上坐着,正和一个长相喜庆的胖子议论着桌上的一尊瓷观音像,听闻杨老师这话,便扭头笑道,“哟,都来啦——含光也来了?”

含光自然上前给师公行了礼,杨老师为她介绍店主,“今儿是您亲自出来招呼啊——这是叶庭先生,也是我们西安府的人家。我记得叶家这一辈好像有个孩子是你同学吧?”

“是有一位叶昱同学。”含光和店主打了个招呼,叶庭笑道,“今儿也是巧,正好为了这桩生意到店里来转悠转悠。遇到老人家,自然想请帮着掌掌眼了。您瞧着,这到底是大开门的俏货呢,还是……”

“这还真不好说。”秦教授脸上也是有些游移,“老叶你也知道,这几年瓷器造假技术也是日新月异,很多老眼光是跟不上时代了。毕竟这没法做碳14,而且瓷器烧造以后再行做旧,太容易以假乱真了。”

叶庭就在那给杨老师介绍,“这尊雨过天青观音像,看着像是昭明年间官窑进上参拜用的……”

含光先还很有兴趣地在那瞥呢,一听叶庭的介绍,顿时就对观音像失去兴趣了。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像,不过官窑进瓷观音应该也绝不是用来参拜的,连她娘的小佛堂里供的都是玉佛,宫里要有人用瓷佛的话这也太跌分了吧。而且昭明年间重黑磁,雨过天晴色好像也不是那么流行。

不过,秦教授和杨老师倒是都还听得挺认真的,含光见状也不便打扰,便在店里四处乱看起来。看了不一会,就是暗暗摇头:一屋子的摆设,九成九都是假的,而且假得在她眼里还特别明显,这种东西有啥好看的?她都很难想像秦教授会被这种水平的赝品蒙骗。

李年陪着含光转悠呢,这会也是看出来她的表情了,便低声解释道,“放在外面的都是假的,真品全收藏起来。不是行家过来也不会随便给看,不然,怕宝物过手多了,容易出事。”

含光这才明白,又问李年,“外面地摊上的真货多吗?”

含光听了直笑,“一辈子和古物打交道呢,怎么到了潘家园就没眼力价了呢?师公也是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