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弘治年间十八年承平,老百姓的生活其实还是比较富裕自由的,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民众满意度较高,朱厚照即位这四年来,虽然宠信刘瑾,与内阁闹了生分,但这都是朝政方面的事,为害最大的刘瑾对国家经济其实也没有造成什么根本性的损伤,更何况现在又已经被乐琰除去,民众满意度是涨到了一个新高峰,朱厚照也自诩虽然未曾与孝庙比肩,但还是平安敷衍下了这几年。不想乐琰一句“天下还不够乱”,轻轻巧巧便把他几年来的辛苦劳累(小皇帝自以为的)给一言抹杀了,这叫小皇帝如何忍得?
但他终究是忍了下来,却是终究不愿再说话了,沉默了半日,才轻描淡写地道,“这朝堂上的事,你们女人是不该多管……但屯田总归是要我们身边的人去做才安心,地方上大户、军户、盐商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事必须让太监来办,他们是没根的人,虽然地皮刮得狠了些,但办事总还是经心的。我看,就叫张永与谷大用办这事好了。”
屯田的意思,就是将国家的地交给民众、军户乃至盐商来种,逐年清算收成供给军粮,乃是当时重要的财政收入,但多年下来,地方上多有人打着屯田的名头侵占民田,又吞没其中的收入的,朝廷没有有效的监控手段,只能每隔几年就派人出去清理一番,扫除积弊。因着这里头牵扯到的银钱成千上万,又很可能有藩王牵涉在里头,因此差事肥也肥,却也是有些烫手的,要找个信得过的,有手段的人去办才好。乐琰虽然不大知道详细情况,但穿越过来这么多年,到底也能模模糊糊猜到个影子,寻思了片刻就笑道,“这人选倒还不大好找,张永虽然不是个贪财的,但他脾气爆、对着我们说话尚且是那副德行,到了外地,那些个藩王难道不要和他拉扯上关系?光是宁夏一省的屯田,就不知道有多少被安化王吃了。张永办事认真倒是认真的,脾气再一冲起来,你的叔叔伯伯们,难免就要不高兴了,也是麻烦。”
谈到藩王,朱厚照也是直皱眉头,从朱元璋的二十多个儿子算起,历代大明天子的儿子总是要封王的,虽然也有些藩王世系断绝,但时至今日,宗室已是压在财政头上的一座大山,除了那些个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之外,藩王们每年拿着朝廷的钱米,还要把手伸到外头去捞钱,在山东的便问皇上要地办盐场,或是直接自己侵占了盐商屯田来搞,久而久之,盐商乃至当地的豪强,都主动靠拢到藩王旗下,孝敬钱财为虎作伥。宁夏是穷了些,安化王没得别的办法,也只好把主意打到屯田头上了,宁夏一带倒有一半的屯田被他占了去,这件事,朱厚照心里也是有数的。
“张永虽然霸道了些
109、芳踪何处
,但最服你了,你敲打几句,又有谷大用看着,还能捅什么篓子出来?”朱厚照也只得这么说了,乐琰听得他强调张永服自己,便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小皇帝,知道自己在私底下拉拢这两人的事,终究是没有瞒得过丈夫。朱厚照冲她晃了晃手指,续道,“这事别看是例行公事,派去的人要是贪些,那可不好办呢,我看就是张永了。”
他都这么说了,乐琰还能说什么?她隐约记得今年安化王是会起兵叛乱的,但起因原本是清理屯田时,刘瑾派去的太监贪得无厌、飞扬跋扈,待穿越后稍微了解了一下安化王的为人,便知道安化王也并非全然无辜。但这话对朱厚照说出来,实在是半点用也没有,小皇帝听说要打仗,那还不得高兴坏了?当下便故调重提,笑道,“我们女流之辈知道什么?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厚照望着她笑了笑,轻声道,“你若是只是那一等庸才,张永怕你做什么?”说着,便起身出了屋子,乐琰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就轻笑起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却说朱厚照到了正院前头的小院子,先如先前所说,找了人来与李东阳传话,说了张永与谷大用主办这清理屯田的事,又叫了这两人来厉声训诫了一番,这才遣了他们去正院找皇后领训,这两人现在听到皇后这两个字,倒是比听到皇上还要怕三分,忙低眉顺眼地进了正院,朱厚照又见了几个要到外地去的京官,走了走过场,便再无耐性应付这些琐事,见天色还早,便扯了张永,两人又带了些侍卫,一路往南苑去打猎。
说是打猎,其实只是跑马,春天乃是万物生长繁衍的季节,按例是要封刀挂弓的,朱厚照也没有出箭的意思,骑在马儿上漫不经心地四处游荡,众侍卫早惯了,也都不去管他,南苑里的鸟兽,他们心底都是有数的,此时最多不过有一两只狐狸罢了,皇上是出不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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