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我们这些命妇,定了就是后日进宫请安,朝贺芳辰,我可没进过宫,到时候若在宫中失礼,那可怎么处?”
唐寅摆弄着官袍上的玉带,听了妻子的话,就笑道,“怕什么,你们进去了,不过是在坤宁宫外行个礼就完了,京里的命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除了皇后日常喜欢应酬的那几个,其余的谁见过她来?——不过你也算是她的师姐妹,会请你进去相见也难说的,到时候,可别把你家男人卖了。”
沈氏听得唐寅话中有话,忙追问道,“难不成南大人与我们家走得近,乃是另有所图?我看夏夫人与我相处时,倒不怎么问起你的事。”
唐寅笑道,“夏夫人那是什么身份,皇后的亲姐姐呢,问到你,你还能不答应?不过是他们夫妻君子,所以才暂且放我一马罢了,此事我心中有数,时机到了就自有分晓,你后日进去,若皇后提起什么事,就只管推不知道,别浑答应下来,我倒难说话。”沈氏应了,又为唐寅抚平了官帽上的一丝皱褶,方才为他戴上帽子,送他出了二门,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免不得又问南家借了个晓得宫礼的嬷嬷来,在家中演练,免得进宫出丑不提。
到得七月十三日,沈氏进了宫在坤宁宫外头随众暴晒着对堂屋里的宝座行了礼,果然有太监过来请她到豹房与皇后相会,沈氏这才知道虽然今日好些有名号的命妇都到了坤宁宫外头,但皇后人却还在豹房悠哉,心中不由有些不悦,又有些羡慕,却不敢露在脸上,见那些地位高些的命妇,往往也有被太监请到咸熙宫、仁寿宫说话的,便也随着那太监一路走到豹房。
她穿的是诰命礼服,在烈日下走到豹房时,已是浑身大汗,但一进了皇后居住的跨院,便觉得一丝丝凉气自脚下穿了上来,直透脑门,周身的汗便渐渐收了,留神打量四周时,只见这院子里,并不如一般北人涂得大红大绿,黄花梨木的柱子上不过雕刻着些花鸟,雅致多于富贵,心中对皇后倒是多了些敬意,那小太监将她带到院子里便退了出去,早有一个生得平平的宫女迎上来笑道,“奴婢给沈夫人请安了。”说着,插烛般福了福身。
沈氏微微颔首,那宫女掀了竹帘请沈氏进门,几句说笑,就溜了出来,沈氏听出了南夫人夏乐瑜的声音,心中的忐忑就少了几分,冲那宫人笑了笑,跨过门槛进了门,也不敢多看周围的陈设,见竹榻上歪着个女子,连乐瑜都是陪坐在一边,更有数个宫人环绕,晓得那就是皇后,忙大礼参拜,皇后立起身受了她的半礼,点头笑道,“沈夫人,这还是初次见面——不要拘束,快请坐。”
沈氏就在八仙桌边坐了,不留痕迹地打量着皇后,只见她不过是梳了个道姑头
90、豹房奇闻录
,身上穿着一件葛绸褡护,胸前点缀着玉兔纹补子,却是做男装打扮,唯独道袍下露出的是玉色绸裤,才有些女子的样子,一双脚也半大不小,她是江南守礼之家的女儿,哪里见过这样浪荡的装扮,一时间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乐琰笑道,“沈夫人怎么面露惊容?”
沈氏忙掩饰道,“哪里见过娘娘这样的美人,臣妇都看呆了去。”她说的倒也是实话,皇后虽然生得与姐姐很像,但那股子潇洒不羁、怡然自得的贵气,却是南夫人所不具备的。
乐琰就笑对姐姐道,“这个沈夫人,倒是一点都不像她姑姑,真是个会说话的。”沈氏忙收敛心神,与乐瑜一起附和了几句,又谈了谈沈琼莲的近况,乐琰方道,“唐学士与杨学士一起,监修孝宗实录,据说已经是修到尾声了。唐学士也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又是姐夫的好友,也就不瞒夫人了,现在朝中的局势,刘瑾一个人就占了半壁江山,唐学士万不该出言不逊,得罪了他,恐怕修完孝宗实录后,不但没赏,反而要被罚呢。”
唐寅与杨廷和都是东宫旧人,一同修孝宗实录,但说到被罚,就只有唐寅,沈氏自然是不愿意的,当下险些就要出口询问,该如何才能趋吉避凶了,但想到丈夫的交代,还是生生吞下了要出口的话,强笑道,“娘娘好见地,奈何我才到京没有两个月,外子又是个古板的人,京中的局势,也未曾分析与我听,实是不知道他的处境,到了这个地步。”
乐琰就与乐瑜对视了眼,乐瑜笑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嘛,唐学士与我家那位神交多年,一向是惺惺相惜,同气连枝的,有我家那位在一日,难道还能看着唐学士丢官不成?沈妹妹,你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