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远归,不提不开心的事情,等谢麟从宫中回来,府里便开家宴。谢麟入宫的时间极长,同皇帝一起用的中饭,领回来了大把的赏赐,也带回来确切的,皇帝口头的邀请——果然是做皇子的老师。正式的任命,皇帝已择了个好日子,正式遣使来请他去教儿子。
谢麟回府之后且不提这件事情,只说皇帝问了许多北疆的事,慰劳他的辛苦。
家宴也不过是叙别情,谢麟这一桌上,谢涛、谢涟都带着儿子坐着。谢麟再看下面一桌,看到了谢鹤与龚氏的儿子谢保,将他唤来自己身边坐着。问道:“你书如今读得如何了?”
谢鹤这儿子资质中等略偏上,好在龚氏管得严,将他的潜力逼得很彻底,书读得固比不上天赋极佳的,却也不算差。谢涟也代他说了两句,谢麟道:“年纪差不多了,过两天我看看他的文章,差不多了,就先去书院吧。”
无论是从谢源还是谢鹤,都不能给谢保带来荫生的身份了,要有一个好的前途,读书是必不可少的。这倒是很在理,龚氏自是感激,林老夫人也是欣慰,家宴的气氛变得更好了。
宴散后,谢麟将谢保带到书房,先考了书和字,难以给他很高的评价,不过看在这孩子还算诚恳,也耐心地说:“有些事说开了,将脓包挤出来,就算过去了。不必总埋在心里。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吧。你的母亲当然疼爱你,太婆也怜惜你,你的姑母们有自己的想法,仆人们或奉承你,或想用你奉承别人,或许说的都不一样,你不如再问问我。将这些都再自己想一想,兴许就能知道真相了。”
谢保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对上谢麟这样天生的狐狸精,如此公平坦诚的对话,实是始料未及。犹豫了一下,谢保问道:“我父亲,真的那么不堪么?”
谁想自己亲爹是个傻逼贱人啊?他在学里也听到过风言风语,但是姑姑们的说法与这些出入太大了,不免产生了希冀与好奇。龚氏总说,谢鹤是个恶人,谢二娘与七娘两个则说他就是将人想得太好,才被人害了。等他追问了,龚氏只让他记着,不许跟府里唱反调,姑姑们就变得闭口不言了。
谢麟道:“你父亲就是个寻常人,一步错,步步错而已。”真实的想法是,谢鹤就是个傻逼,不解释。
“可……”
谢麟道:“他们的眼睛,看错地方了。谢家才多大一点?难道我是靠在府里内斗做到安抚使的?那可真是笑话了。我常说,做人,格局要大。你呢,这几天就在府里,学里也不要去了,捧高踩低的人哪里都有,将事情想明白了,我给你安排读书。去读读战国策,找出邹忌讽齐王纳谏那一段来看看吧。”
谢麟可不是圣母,不过谢保越来越大了,总要有个安排。他自己又要做皇子老师,不出意外就是太子老师,可得将事情做得圆滑些才好。再者,龚氏这些年也是识趣,谢保的威胁又不大,他不介绍抽点空点拨一下谢保,若是可教呢,那就留着,谢源的孙子、谢鹤的儿子,对自己俯首贴耳,也挺有趣的。真不可教,他也不会手软。想来,父亲谢渊的在天之灵也乐于见到他这样的选择吧。
谢保不知道他这些内心活动,只听说过他“心机深、有城府”又或者是“天资高、聪慧”,总之,这是一个聪明人,他是猜不透的。不过这位堂叔说得也有道理,将各人的话总结一下,反正现在能得出的结论是——谢保他爹谢鹤,是真的不够聪明,人品也不见得好。
回到自家院落里,谢保便被龚氏拉到了房里,紧张地问:“怎么样?你二叔说了什么?”
谢保张张口,很想问龚氏当年故事,说出来的却是:“二叔考了我功课,说过些日子给我安排读书的事儿。”
龚氏放下心来,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我就说,他们那样做大事的人,怎么会与我们计较这些?”
谢保难得灵光一闪,是厚,二叔幼有贤名,自己的爹那是真的不聪明,有什么值得二叔去针对的?如此一想,谁是谁非也就……谢保叹了口气,忽然生出一股惧意来,不敢再寻求真相了。恐怕真相会让他承受不住。
龚氏已经说了:“那就好好地读书,甭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你有出息了,就顶对得起你那个爹了。”
一旦龚氏口里出现“你那个爹”这四个字,就代表她动怒了,谢保老实地闭了嘴。
另一厢,谢麟忽悠完了侄子,先看了儿女是否就寝,再回上房歇息。一面除外衣,一面就将见谢保的事情说了。
林老夫人听他讲他的历险记,也听得心情迭荡起伏的,不时发出“哦”、“啊”、“这样呀”的惊呼。不知道的还以这是听的什么英雄传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