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绑, 上茶, 去取衣服来给连山换上。程犀道:“在外简陋,只有我的日常衣裳,你先换上应急。”又命厨下做饭来给他吃。上饭的间隙,程犀询问连山的经历。
前阵子随父亲到边陲,彼时魏主还没有立国,他爹新升了官,做了一部的官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咔,被魏国打成狗。连家只是普通的问罪,反而牵连到了李丞相,实是因为连山他爹和哥哥们都战死了。丢车保帅连个车都没有了,可不就直接搞到帅的头上了吗?
连山当时年纪不大,荫职名额又有限,荫不到他头上,所以只是个在家里学习玩耍的小公子。因而被掳走当奴隶而不是被当成反抗的士兵给剁了,到了北国之后他吃了不少苦。本来即便称不上娇生惯养,也是个衣食住行有人伺候的少主人。到了北国,成了奴隶,日子可就难熬得紧了,也因此对他爹的失误所造成了的严重后果有了直观的体验。
十分难得的,地位的落差,生活的艰苦没有把他折磨死,倒让他越活越顽强了。不但活了下来,还找到了机会跑了出来。这机会还是因为魏兵南侵,除了正式的士兵,许多杂役等都是奴隶充当,连山因此得到了靠近边境的机会。他流落魏国有些时候了,生存能力直线上升,居然让他活着遇到了程素素。
后面的事情就是程素素对程犀讲的了,因为有连山在侧,程素素只说了见面之后的事情。话说到这里,阿彪已经去取了一套程犀日常的衣服,程犀便中止了谈话,让阿彪带着连山去洗沐更新。
兄妹俩这才开始说体己话。
程犀先说一句:“现在不是探亲的时候,”继而道,“你总是有你的道理,现在可以说了么?”
程素素平生最怕就是大哥,程犀面前她谎话都说不利索,先挑了明面上的理由:“我们是担心,你这一伤,文武之间要有芥蒂的。如今科考取士越来越多,他们与武将功勋之间既少接触,也没有什么接触的必要,只能从发生的事情里来判断立场。”
文官不须亲自上阵,也没有朋友与前线有关,不亲历过厮杀,只当武人为国捐躯是份内之事,下个命令你们都不遵照执行,反要殴打长官,真是要造反!必须限制武人,免教重现唐末藩镇之祸。
武将才是真正拿命去拼的那一波人,自己判断错了,丢了命,自己扛着。因为一群穷酸胡说八道指手划脚的丢了命,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程素素说着,就往程犀面前凑去,伸手拨开他的帽子,轻轻地、小心地触着他的额角——已经结痂了,但是看得出当时伤得不算轻——不由怒从心头起了。
程犀无奈地道:“我料到会有反弹,是没想到自己会伤着。你们担心的也有道理,我总尽我自己的力去化解罢。只要我这里与对方变作朋友,总能缓和一二。”不求能彻底化解,那是如今朝堂、官场上因利益等等问题结成的集团之间的矛盾,至少要面子上能过得去。
程素素也知道这里面比较复杂,绝不是两个人、两家人的矛盾,只能低声抱怨:“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程犀正色道:“也不能说这就是乱政昏政,两军才僵持住,严新平叛国,双方高下立现,两府当然要还以颜色的。”
程素素道:“要是严新平立时死了呢?”
“差些。”
程素素低头不语,琢磨着要不要再给自己的学员们添点体育课。程犀已经转过话头:“从小我就知道你有志气、恨天地太小,无事发生的时候你倒能安逸度日,一旦有事你就坐不住。没想到你自己找到了这里来,想来芳臣也是开明纵容着你。如今是不是觉得畅快了?”
程素素略心虚,又有些不好意思:“哪有,我是不放心他。”
“那就很放心孩子了?”程犀不甚赞同地,“他们还那么小,是要父母照看的时候,你们两个一个也不在身边,孩子不寂寞吗?”
“我……”
程犀道:“你总是担心魏国,担心大局,要你回去你心里也是不安。一面丈夫一面儿女,知道你是两难,别玩得太疯了。”
“哎。”
“好了,说说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啊?”程素素微惊。
“心不在蔫的,在想着怎么骗我?”
“没、没有……”自己搞一个小小情报组织的事情,现在可不能泄漏出去,可遇到呼延英的事情要是说了出来,怕不得现在就给捆回家?
程素素暗暗叫苦,呼延英的事情,不说是不行的,连山那货还在呢,要是从他嘴里听到了,那就是自己蓄意隐瞒大哥,罪加一等。可要说了,怎么才能避免泄漏“桂圆”及其身后整个计乃至那个小小小小的情报组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