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气, 皇帝也冷静了下来,叹道:“咱们几个这把年纪, 居然被个孩子戏耍了呀。”
丞相们老脸齐红, 皇帝的唇角往内顿了一顿, 点点头:“去办正事吧。”
偌大国家, 不止一个伪魏需要伤脑筋, 近来水旱频仍,丞相们已经不止一次感慨谢封的运气好了。处置完一地旱情,拿起另一份急报,却又是另一处决堤了。除此而外,伪魏的事情也不能放下。蒋清泰本尊且慢慢侦知,假的“蒋清泰”是真的九王子,小小年纪能耍出这样的手段来,就很值得去研究了。
丞相们又各自吩咐下去,将九王子沿途所行、所言、所观,都整理汇报出来。其中有一项,便是他从四夷馆悄悄地溜了出来跑到天一书院去见谢麟。政事堂又下令,命谢麟将当日情况再次复述。
当日,谢麟与史垣分别将与“魏九”、“蒋清泰”见面的情况已写成奏本上呈给皇帝看了,当时更重“魏九”,如今侧重点不同,必须要重写一遍,认真回忆“蒋清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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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所派之吏快马加鞭奔赴城外,带来的是“重写”以及“蒋清泰才是九王子”的大消息。
谢麟这辈子听到“重写”的机会屈指可数,小吏口中说出“重写一遍”四个字的时候,他差点变脸——还好绷住了。小吏一无所觉,老老实实地道:“因咱们见到的那个蒋清泰不是蒋清泰,乃是魏主第九子假冒其名,圣上震怒,相公们命学士仔细想想他当时所言所行……”
谢麟心底微惊——“蒋清泰”居然才是正主?这事儿可不小,回忆一下上一封奏疏里自己对“蒋清泰”也多花了些笔墨,写了此人心性等等,不算全瞎,倒还能交待得过去。又与丞相们有同样的悔,心里将魏九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一旁江先生故意看看天,对小吏道:“奔波辛苦,且请吃一盏茶,学士文章倚马可待,免教再跑一趟。”
小吏心道,我若能就此带回去,比空手要强,笑道:“那小人便等着了。”
谢麟铺开纸笔,江先生急忙去找人,墨才磨好时,赵、石等人皆到了。江先生如此这般一讲,又哼哼唧唧地对赵先生说:“还是前辈看得准些,假蒋清泰却是个谋主,在下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赵骞苦笑道:“哪是什么谋主,分明是主谋呐!还是看走眼了,后生可畏。”心中却想,你对学士夫妇从来不大客气,当然不觉得蒋清泰这样的有什么不够礼貌的地方啦。
石先生一向话少,点点桌子:“怎么写?”
赵骞道:“学士上一封疏也没有疏漏了‘蒋清泰’,写得还算可以的。这一回不可与上一封有太大出入,尤其在计相到来之前的事情,不可以比上一封写得多。”
“我原就没有见他,也无甚可写。”谢麟因了一句便开始动手。
他本才思敏捷,又将作过的文章再写一遍,立时便成。召来小吏带回京中,几个人都是同样的不乐。江先生叹道:“有这样的大敌,恐怕以后日子要不好过了。”但却是机会,可惜自己在这上头也不很通……江先生扼腕,悄悄看了赵骞一眼,他,就懂得很多么?
赵骞没有他这份“上进心”,却在琢磨:“恐怕政事堂数年之内要有大变动了。”
谢麟心中一紧:“如何变?”
“自然是与边事有关,如今水旱比往年又多了些,不大好说呀。芳臣也不必太忧心,无论什么时候,政事堂里终归还是需要能稳得住、有名望、有才干的年轻人的。”
谢麟低头寻思了一阵,道:“不知道北国当权者,是人人都如这魏九,还是有所不同呢?”
“芳臣是说?”
谢麟慢慢地点着桌面:“九王子其志不小,视万物如草芥,这样的人能容人吗?只要有权、有势、有财、有土、有产……有人,就少不了争斗。只盼朝廷不要将他们逼得太狠了,叫他们自己乱上一乱才好。”
赵骞一笑:“确实。历来胡虏内耗总是更惨烈一些。”哪家争权都不温柔,不过北国总是更血光淋漓一些,南面么,咳咳,更会装好人一点。
江先生不悦地道:“岂能寄希望于他人?学士不妨与计相多多相处,国家需要他那样的本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到史垣就容易想到史垣的学生了,江先生不经意地问道:“娘子呢?”
皇帝发了一回狠,又旧话重提:“蒋清泰究竟是什么人?必有缘故!查!”李丞相心道,还查个p!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被魏九捏在手里, 笃定他不会突然跳出来拆穿。口上依旧恭敬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