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也没有只帮着谢鸾谢理,连李巽等人一道,将手上的籍簿分给他们琢磨。两位中年官员心道,这安抚使年纪虽轻,却有胸襟肚量,对他渐生亲近之意。两人做官有些经验了的,是吏部为了平衡关系户特选的能员干吏,做事也有自己的窍门。谢麟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不但看资料,还下到灾民里去走访,就恨不得抽谢鸾两巴掌,让他学着点。
两位前辈也知趣,不等谢麟吩咐便将自己的经验透露了一些给这些新丁。且说得很委婉:“安抚使为何要携咱们与灾民同行?就是要咱们事先走访,好有个数的。”
谢麟也确是这样打算的。这二位前辈确实做官做事有一套,全了大家的面子。彼此相处还算和谐,都是同僚,无论初衷为何,都是做着重整旗鼓的工作,在这个时候耍心眼儿闹矛盾,必要被政事堂狠狠记上一笔。都是聪明人,也都息了心思,想勤政爱民拿实绩来说话。
一路上,谢鸾等有背景的也沉得下心、吃得了苦,不鄙视出身不如己者,两位前辈也不愤世嫉俗,以为纨绔少伟男,居然有点和乐融融。
连江先生见状都乐得轻松,程素素就更是与赵娘子闲在一处嗑个瓜子聊个天儿了。
赵娘子是主动找上程素素的,她的心又有点活络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千古不变的道理。赵娘子问过邹县令了,谢麟这样年轻已是正四品,前途无量,当然要抱紧了。然而安抚使并非每地都有、每地都常置,谢麟这次显然是从权,顺利的话,最迟到明年秋天,看到收成不错了,谢麟就会另有任命。可得抓紧了这一年的时间,好好与谢府打好关系。
再有一个,来了四个年轻官员,后台都很硬,除了李巽已有家室,其余三个皆是京城翩翩少年,赵娘子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凡有儿女当婚配的,遇到适龄的对象,做母亲的就难免往这上头去想。要她或者邹县令主动去提,多半要被打回,若有谢麟与程素素保媒,可能性就大了些。
程素素磕着瓜子儿,听她不住夸赞这几个京城来的年轻人:“又年轻又和气,最难得是肯俯下身子做事,哎呀呀,真是人比人要气死哩。我家那个孽障,到现在书还读不利索。”
程素素就劝导她几句:“说年轻,令郎不是也还年轻着吗?”
“年轻跟年轻不一样,老人跟老人也不一样,有的就是年高德劭,有的就是年纪活到狗身上。我家那个孽障,就是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哎呀,你说这一对儿孽障,别人说,就是儿女双全好福气,谁知道我的愁呢?儿子大些就罢了,女儿可怎么办?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可要给她配什么样的呢?”
程素素笑道:“做母亲的可真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哎,家里那个死鬼也不知道操心儿女的事。”
程素素缓声劝道:“兵慌马乱过后,上头正盯着呢,不先安抚百姓、招俫流亡,先操心自家婚配?一本上去,什么前程都没了。”说着,摇了摇头。
“哎呀,还真是的,我可真是忙昏了头了。那……”赵娘子面露犹豫之色,低声问道,“出本钱生息的事情,还做得做不得了呢?”
上一回粮食的生意,她以为能收回本钱就不错了,赔本钱也得认,至少也跟着得了旌表赏赐,丈夫又升了职,有好处也都带上了一份。不想程素素最后还能将这本钱收回来,贴出去的粮食除了开头说好了要舍的,其余还都收回来了。赵娘子就很想再和程素素合伙做点别的生意了。
程素素道:“这个容我想一想,总要找个合适的行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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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程素素就将高英叫到了自己车上。
与谢麟同行的,除了家眷、下属、返乡灾民,尚有一些先期探路的商人,其中就包括了高英。程素素对要不要带上高英一起走是有些犹豫的,只要她发了话,以高英的性子是必会跟着走的,但是不能保证是不是高英自愿的,是以程素素并没有主动提。
高英却主动提起要跟随程素素一道离开邬州的:“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妾倒喜欢四处散心。”
程素素道:“你可想好了,毕竟家乡。这次任期当不会长,到时候我们多半会另有去处,你再回邬州可就耽误年载了。你要想留下,我给你引见王家娘子。”高英现在的生意做得不算很大,但在邬州也是立稳了脚跟,离开经营得不错的地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年头档案全靠抄写,谢麟手上的一部分是邬州灾民的简单统计,另一部分是河北岸原籍的简单统计,都是新近才做的。说是简单,想要在路上抄完也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先看,能记多少是多少,心里有个数,到了地方才好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