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最见不得的就是病人请了大夫上门却不尊医嘱,也不爱惜身子。如今刑霜便是有些犯了他的这个毛病。所幸,刑霜是昏迷着的,他没办法多说。也只能从贾母这群人身上找补一下了。何况,这家子的人本也不清白,他也没乱冤枉人。
自己在京里惯常听到这家子的闲话,什么立身不正,为人荒淫,规矩散漫,甚至掌家理事的还是二房的太太,须不知长幼不分乱家之始也。
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知道他们会重视邢夫人的身体,好生修养,他就满意了。也不拿娇了,只是故意将邢夫人的身体情况说得重了一些。言语中透露,若是他来得再晚一些,邢夫人怕是就得失血过多而亡了。就是这样,也是狠伤了邢夫人身体的底子,亏了气血,得卧床休养些日子才行。类似血燕这般的养身的可以多用一些。
开了方子,拿了诊金,王太医就抚着自己那撇小胡子,带上药僮利索地出府了。观其背影,很有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
而书房里,第一时间从小厮那边听得邢夫人尚还健在的贾赦,便抛下原本心里那一丝丝的愧疚,拾掇了一番,就又出去花天酒地去了。
可能还觉得自己够讲义气的了,好歹等到确定邢夫人没事了才出去潇洒。
贾母一行人还在邢夫人房里呢,就听到贾母派去找贾赦的下人来回话了。
得,听得从门房处递进来消息说,贾赦又出去吃酒玩耍去了,还从账房支取了二百两银子,说是新看中了一方田黄石刻的印章。贾母手指着门口,连声喝骂“孽障孽障”,却也再说不出别的了。毕竟是亲儿子,再不满意,也没得为一个女人,在这么多的人面前揭其短处,伤他颜面的。
适逢刑霜再次苏醒过来。
“可不就是孽障吗?”邢霜身子没丁点力气,双手撑着身子挣扎着坐起来,靠着靠枕,听到贾母的话就顺口附和道“为小妾折辱嫡妻,甚至刺伤自己夫人还丢下其自身自灭的混账可不就是孽障了?”
邢霜又醒了,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生命力的强盛了,折腾了这许久,便是没有伤到要害,失了那么多的血也够呛了,谁知,一睁眼,竟还活的好好的。
可邢霜一丁点活着的喜悦都没有。不知为何,她虽身体昏迷,灵魂却能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原本她就不曾对贾赦和贾家抱有希望,然后昏迷后的景象却令她更加绝望。贾赦的荒诞荒唐,贾母对着一个面临着死亡处境卑微的女人还在忙着推卸责任,贾府不作为的冷漠,这一切仿佛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嘲讽自己之前还在考虑的退路。
贾母却气得不轻,她的儿子他能说,别人却说不得,尤其是这个向来不得她喜欢的儿媳妇。何况,这次分明是刑霜故意顶撞她的,这是挑衅是冒犯。不把她制得服服帖帖的,自己的权威如何保障?还敢用寻死觅活那套来威胁她,她就不信,她真敢动真格的,不然这么折腾了好几次,她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贾母惯爱拿孝道压人。这次也不例外。就直接当着满屋子的主子下人的面,直接斥责邢霜为媳不贤,妒忌,不孝婆母,勒令邢霜在屋子里好好养病。然后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送贾母她们出院子的时候,王善保家的看到自来在贾母面前木讷听话的王夫人嘴角咧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调整了表情,低下头,搀扶着贾母往外走。再一瞧,分明还是平日那个端庄规矩的二太太,之前似是眼花看错了。大奶奶跟在王夫人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琏二奶奶扶着贾母的另一边胳膊,小心地服侍着贾母,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王善保家的送完贾母回来的时候,还在路上想着贾母那样不留一丝情面的诛心之语,只怕自家夫人接下来的处境越发的艰难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邢夫人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不说惊惶,担忧,恐惧,反而好像一种意料之中或者是成竹在胸。
是的,邢霜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