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恶意做的好事能否让神宽宥他曾经出于好意做的恶事,他全然不在乎了。

他本不存在;他的出生不被祝福,他的幸存并无用场。

他身前的,他身后的,他脚下的,他头顶的,他经历的、看见的都毫无理由,他追求的、执着的和所有的选择都毫无价值。

没理由勉强活着,亦没理由特意寻死。自作多情的得到或失去了何物、何人,徒劳的进食、排泄、思考、发声、在意,只显得愚蠢。

各个世界的各个文明的界限在不断受到冲击,在碰撞摩擦中探索出和谐共存的方法。

尽管他私心里不仅不想这些遍布人类的世界存在,甚至恨不得世界尽数沉入海底,人类彻彻底底灭绝,自己从未生在这世上,但是神啊!就在咫尺之间,这里有个灵魂需要拯救。

即使只为了这颗迷途的灵魂,他愿意相信人类世界应当继续存在,至少目前是。

单为这一秒的相信,他亦甘愿以名誉和性命弥合矛盾。

多少无名战士倒在为人类未来奋斗的路上,富酬做的选择,不过是个力所能及的两全的选择,争取到了一种短暂而奇怪,没什么意义却为人类族群所深切需要的体面。

看着它走进死胡同,形成了一个自我消减的怪圈。他早已过了绝望的劲儿,也不觉得痛心,只是觉得愚蠢。

阻止蠢事发生很有必要不是么?

更重要的原因是趁此机会把和人类的帐算清、罪赎清。

也许,他对世间恨意那么深,就意味着怎么也会有一点爱。

“这其实也不在我的计划内……”

他猛地推开让娜,她被推出两步外,踉跄的委顿在地,富酬用枪对着她,大步走到预估的射击范围内。

“你要感谢你没跨过那道门。”

自始至终,富酬的手指没放在扳机上过。

狙击'枪的扳机扣下。

子弹余威未消的冲击力使得他后仰,米哈伊洛突然出现抱住富酬的肩随他倒下,撅起可爱的孩子的嘴,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到富酬额间,疏解了横穿他头颅而过的子弹的灼热。

面临真正的死亡,他虽不留恋这生命,却难免想到,假如重新来过,他不会断然拒绝重走这曲折的路,改正所有可以避免的错误,正确或不正确的选择,尽管在这生命中有种他过去和现在从未弄懂的东西。

他甚至想要什么都早一些,早些原谅父亲,早些遇见右京和美惠。

现在这瞬间的思维,是子弹捣回脑组织时产生的还是灵魂在进行最后的感受?

他感到什么平面拦住了他跌落的趋势,但很快那个平面柔软的下陷,微笑着目送他的米哈伊洛身边出现了他父亲威严的身影,与印象中不同的是父亲的脸,担忧而和蔼,前所未有的柔情。

神要世人宽容、爱人,富酬无需被人原谅,也原谅了人;不曾真正爱过人,也为人所爱。

他穿过隔膜,乘风坠落,掉下了悬崖般竖立的无尽原野,没入盛开的水花,潜进蓝中带红的深海,一群大鱼缓缓的游过,他恍惚钻出了海的源头,原来天空也是海,他落进一片倒转的空中,落到水汽充盈的碧绿的高岗上,周身浮动着花的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