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先生不想和我理论,反正他知道最后这场不能转变为教训的口头教育都会以我尖叫着“我不听我不听”作为终结。而长期加班导致睡眠不足体质虚弱的社畜,自然是连两箱子眠眠打破加强版都扛不起来(一箱二十四罐装,别说还真挺重的)。
我相当大声的嘲笑起了这位瘦弱的成年男性。我相信我的笑声一定和指甲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一般刺耳,但坂口先生十分倔强。他既抬不动箱子,也不考虑向我求助,只能讪讪地拜托一旁的超市工作人员帮忙。
趁着他们忙活的当口,我再次跑到了刚刚路过的试吃区。
“刚出炉的可乐饼!小小姐要尝尝吗?”站在铺着白布后方穿着白色厨师服的销售员掀开盖子,将装着热气腾腾可乐饼的纸碗连同叉子一并递给我,一边不失体贴地提醒,“不要客气,小心烫哦。”
和坂口先生这种只需要眠眠打破之类功能饮料就能生存的生物不同,超市对我而言是个充满了诱惑的地方。试吃区的桌上摆放的各种新品被切成小块,掀开盖在上面半球形的透明盖子就能闻到溢出的香气。
只要是被端上了这里的食物都会被分成能够一口吃完的分量,包括冰淇淋。
因为只有一口,所以塞进嘴里也不用害怕会有残渣黏在嘴边,又因为是在试吃区,所以吃完了就可以把纸碗和勺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毁尸灭迹——我一定要郑重地告诉你们,试吃区是每一个被家长禁止吃这个吃那个的小孩的天堂!
当然,能够从凡尘的禁锢之中,发现如此极乐净土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从前的几次(也有可能是几十次)试吃,我总是能找到不少战友。虽然饱腹之后我们之间浅薄的缘分便会被家长们无情斩断,但当时一同大快朵颐的欢乐以及被家长抓包之后的胆战心惊都值得珍惜!
据中也所说,如果我对每一个小孩的态度,都能像对共同试吃的小孩的态度那样好的话,我早就成为学校里的人气之星了,哪还会有那么多小孩子哭着跑到老师身边告状说中原深海又欺负了他们。
老实说我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区别对待并没有很深刻的认知。
因为每个指使我的“战友”同样不太能从我手里落得好。
继赶走了两个想跟我争强香草味冰淇淋的小孩之后,我又果决地无视了一个嚷嚷着“蓝波大人也要蓝波大人也要”的小家伙。
面前这个穿着奶牛服的小男孩还没有半条桌子腿高,蓬松的鬈发里还藏着一对看起来有点尖锐的牛角,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想的,竟然敢让自己的孩子带这种不仅容易磕伤自己还容易刺伤别人的东西出门。
他在桌子底下蹦来跳去好半天也没能吸引到销售人员的注意,反而弄得别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小孩的声音。
哪怕不是刻意,被无视的感觉也非常令人难以忍受。
这小男孩显然正处于最需要父母的呵护以证实自己存在感的时期,大吵大闹没能博取关注迅速削减了他大概本就不多的耐心,转而泄愤似的像一头撞进红绸里的斗牛般,垂着脑袋不甘心地顶了下桌脚。
有我的重力操作固定,桌子纹丝不动,反而是不知轻重的小男孩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呜呜地哽咽了起来,还一边要强地憋着嘴告诫自己,“蓝波大人是男子汉,绝对不可以哭哦!不可以哭不可以哭呜妈妈”
说罢,宛如水库开闸般汹涌的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涌出。
小男孩眼珠的颜色是翠绿的,再加上被眼泪这么一冲,更像两颗水头十足的翡翠。
他呜呜哇哇的哭声比之前的喋喋不休的嚷嚷更有穿透力,好几个要么推着婴儿车要么抱着孩子的母亲都不由地侧目看向我们。
是的,没错,我们。
我也很纳闷自己凭什么就要被她们用“这么大的姐姐还要欺负幼弟”的目光谴责了。
可如果此时向周围其他人解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大概会把本就令人误解的事实给抹得更黑。
我头疼且无奈地蹲下身——即使如此我也没能和他的目光保持平视,这让我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小男孩的确过于幼小了,环视四周也没看到因为他喊妈妈而像我们靠近的女士——伸手戳了戳他的“牛角”。
“喂,你和妈妈走散了吗?”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点,这事对我来说挺不容易的,毕竟表情管理在我这里就意味着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