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寅在临走前,同何玉轩告别说了番话,也算是掏心掏肺了。
“当初在入京之前,我确实是对你有所期待的。这本是我的原因,而不该怪罪在你的身上。”盛寅淡淡说道:“期待落空,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美化,与你本无干系。”
正屋内,地暖散发的温度很是适宜,烘得人暖洋洋得发困。袅袅茶香从茶盏飘散而开,澄黄的茶液里,偶有沉浮的茶叶枝末打着旋儿,沉淀的韵味寂静无声。
何玉轩抿唇,盛寅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程度的道歉。
为当日那无缘无故的脾气的隐晦道歉。
盛寅说话很平静:“你如今到了这个位置,盯着你的人很多,就连太医院里也未必都对你都怀有好感,你自己小心。”
何玉轩道:“盯着我的人向来如此,总不至于为了他们而改变步调。你无需担心。”
盛寅轻笑了声,“你或许已经习惯在帝王身边的日子,可难道你不知道这等殊荣在旁人看来是如何的招人痛恨吗?”
这起初看起来与姚广孝、金忠等重臣的信重类似,这或许招人羡慕,可这的的确确是靠着能力获得的。不论是靖难,还是他们在其他领域展现出来的能耐,都让人无可置喙。何玉轩同样如是。
然时日渐久后,何玉轩……他所得到的这份殊荣,却又好似跳脱了这个范围。
从未有任何一个官员得到朱棣的这等亲近,这不再涉及到公事,更深入到了私情。
何玉轩:“……私情?”
盛寅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懂我的意思就成,你与万岁私底的交情甚好,远远超出了公事的交流,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个威胁。”
在抛弃了那份虚伪的尊敬后,盛寅那温柔体贴的模样也撤去了大半,如今的他看起来更真实了些。过往的他虽然彬彬有礼,可却少了几分人性。
帝王犹如高居神坛的塑像,无论是朝野还是百姓都同在万岁威严的笼罩下。君王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就是不可亵渎的冰冷神像,可何玉轩的存在就好像是在清水里滚落的一颗石子,不大不小,却很碍眼。
他与帝王过分亲密,帝王对他过分宠信,恣意妄为从不能形容何玉轩,却能形容帝王所给予何玉轩的礼遇。不论是朝野还是宫闱,那关于何尚书的窃窃私语从不在少数。
“你懒得思考过多,也从来不去深思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情。何子虚,你当真以为痛恨你的,不喜你的,唯有汉王那一脉不成?”盛寅的声音一直很柔和,但是那说出来的话语却宛如浸满了冷意。
何玉轩眉眼微弯,眉梢眼眸里含着的清波笑意,却近乎扫去了盛寅散发出来的寒凉。他这个师侄有些时候还真是倔强得可爱。
分明是告诫的话语,却硬是要说得硬邦邦的,好像是在寻仇一般。
“那又如何?”何玉轩抬手撑着脸颊,那慵懒散漫的气质散发到了极致,轻柔软糯的话语夹带着江淮口音,“若是看我不爽利,那就把我从如今的位子上扯下来便是。
“如不成便活该忍着。”
何玉轩分明是懒懒散散笑着,偏头看盛寅的模样很是闲适,“以指挠沸,与我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