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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孝廉听得心有戚戚焉,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拉开他的手,掏出手帕替他擦脸颊上的血:“我会帮你的。”

他笨手笨脚的,不小心碰到张薄尘的伤口,张薄尘缩瑟了一下,朱孝廉连忙收回手,但看张薄尘死气沉沉的样子,又凑过去一点,更加小心地替他擦拭,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青年,保证道:“你想救你妹妹出来对吧?我帮你。”

张薄尘盯着他看了两秒,问:“为什么?”

朱孝廉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些女孩子太可怜了!你要做的没错。还有,”他有点傻气地笑起来:“你都把这么多事告诉我了,我们算朋友了对吧?”

张薄尘看了他一会儿,稍微打起精神来:“对。”

他扶着石壁站起身:“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进不来这里。看来你是这一次被壁画选中的人。”

朱孝廉又是一惊:“选中……你是说,去挑妻子的,那种选中?”

张薄尘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自然是,要不然你看不到壁画上的变化。虽然不明白方才牡丹是怎么出来的,但既然有你,要行事就方便多了。”

他伸手搭上朱孝廉的肩,意味深长地拍了拍。

朱孝廉低头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看向他:“那我们该怎么做?”

张薄尘冷冷又从容一笑:“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他们在石洞里花了不少时间,走到石洞尽头,推开那扇门时,一场好戏刚刚结束,与仙女相爱的石妖被当众斩杀,统领画壁的姑姑取消今日修炼,穿过噤若寒蝉的女孩子们,她和广场侧面雕花木门后走出的一个男人隔着半个广场,正好面对面。

她停下脚步,女孩子们奇怪地回头,被突然出现的一个男人吓了一跳,纷纷往姑姑身后闪避。

朱孝廉的目光在姑姑身后搜寻,很快找到牡丹,她披着一件绿色斗篷,低眉顺眼,泯然于众,但那与张薄尘相似的容貌在朱孝廉眼里犹如明灯般醒目,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若张薄尘穿女装会怎样,几乎笑出来。

但他还记得张薄尘的提醒,装作不知道这里,这会儿盛装的女仙首领已经从惊讶中清醒,缓步向他走来,朱孝廉完全是本色演出地慌慌张张一行礼:“晚生朱孝廉。”自我介绍后他稍微镇定了点,一把展开扇子,扇了扇:“误入此地,小生失礼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随着接近的脚步姑姑的目光越来越锐利,让朱孝廉惴惴不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但刚走到他面前,姑姑蓦然浮起一个亲切的笑容:“这里是——凡人都喜欢的地方。”

她回头面对女孩子们,大声道:“客人来了,摆宴!”

女孩子们发出又惊又喜的嬉笑哄闹声,一窝蜂散去了,纷纷绕过他们奔上台阶,回房间换衣服准备。

一直看不见的手按在朱孝廉肩上,告诉朱孝廉:做的好。

张薄尘想给朱孝廉一点支持,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发颤,朱孝廉甚至能想象到张薄尘目光追逐着妹妹牡丹时悲喜交集的神情,就像他在山洞中,那么执着,那么脆弱。他抬手在自己的肩上掠过又落下来,好像拂去灰尘似的,抓住张薄尘的手,传达自己的安慰。

张薄尘明显一惊,手指动了动,朱孝廉紧握住不放。接下来一路,他都握着他的手。

朱孝廉很快就被带到一个小广场,告之这里是女儿国,山上的生子泉能让仙女们有孕,但只能生女孩,他只要留下来生儿育女,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事物。

除了门洞,三面坐着一排排妙龄女子,各个花枝招展,任他挑选,予取予求,这大多数男人梦寐欲求的场景,在朱孝廉眼中,因为张薄尘的说辞,蒙上了一层悲哀。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们兴致勃勃地窃窃私语着,打量着他,像看一件玩具,她们不知道这样被挑选是个悲剧,不知道必须杀父弃子也是个悲剧。

朱孝廉知道该怎么做,他紧紧攥着张薄尘的手,毫不犹豫选了牡丹。

挑选之后是宴会,朱孝廉被披上一件大红喜跑,座位安置在姑姑旁边,牡丹作为另一个主角,要上场到中间去领舞,看得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强颜欢笑,朱孝廉猜测她是不是在想那次短暂的奇妙冒险,那个冒犯了她的男人,她是不是想起那个男人长得和她相似了,是不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入夜,侍女退去后,只剩下牡丹和朱孝廉站在床边,牡丹终于从一直困扰她的思绪里清醒过来,蓦然意识到,她嫁人了!而她甚至没好好看一眼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怯怯地慌乱地抬起头,她却看见,她的新丈夫侧身让出一块空地,那里显现一个人影,照镜子般的,和她如此相似的一张脸。

他抬手捂住脸,额头上未处理的伤口被他这一蹭又出了血,他丝毫不以为意,原本留在脸颊上的血又沾到了手上,指间的鲜血就和他的悲怆一样被隐没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