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响,却是康熙猛地站起啦,将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笨重的镇尺墨砚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托合齐立刻噤声,周边的奴才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整个书房只能听到康熙粗重的喘息声,贾环见他似乎连站都站不稳,忙起身去扶,康熙看也不看,将他推开,一手扶着桌案,一手颤颤指着门外,道:“李、李德全……去、去把老四给我叫来!朕倒要问问,我们大清朝的这位雍郡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德全嗻了一声,目露忧色,慢慢向外退去,听康熙的口气,是让他亲自去传胤禛,可是康熙眼下这般模样,他如何放心离开。只是康熙盛怒之下,他又怎敢多话?这种时候,又有谁敢多话?
却听贾环开口道:“李公公,方才不是已然请了太医了吗?怎的现在都还没到?难道他们和四哥一样住在京城里不成?”
李德全感激的看了贾环一眼,低声回道:“万岁爷,四爷在京里,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是不是先传几位太医进来,给万岁爷请个平安脉?”
“不必!”康熙冷然道:“你放心,他们气不死朕!”
“阿玛!”
少年清脆的嗓音传来。
康熙无疑是愤怒的,但是贾环这一声阿玛,也是愤怒的。
康熙转头,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贾环的眼睛是极好看的,像黑亮的宝石浸在清澈的泉水中,能让人心中一片安宁。但现在这双眼睛却不是宁静的,康熙还未分清其中满溢的是担忧是愤怒还是哀求时,那双眼便转了开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再不肯说话。
托合齐跪地祈道:“求万岁爷千万保重龙体……今儿的事,都是奴才惹出来的,若万岁爷龙体不适,奴才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求万岁爷先请太医诊脉,末了就是砍了奴才的脑袋也是心甘情愿的。”
康熙缓缓坐下,闭上眼,伸手按着眉心,许久无言。
忽然有似有若无的微凉触感从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传来,睁开眼,便看见贾环低着头,握着他的右手,在他手臂手心上使劲的按着,间或抬头看他的表情,眉头皱的极深。贾环按的很用力,指尖陷入他肉中很深,但是康熙丝毫没有感觉疼痛,他可以感觉到贾环指尖的温度,可以感觉到贾环的手使劲捏着他的手,但是他的感觉就像是在皮肤外面隔着一层厚厚的羊皮纸,这些东西透过厚厚的羊皮纸传进来,遥远而不真实,仿佛那是别人的皮肤……他终于明白了贾环的担忧和愤怒来自何处……他的右手,麻了!
康熙豁然冷静下来,他是懂医的,他自然知道,盛怒之后四肢颤抖发麻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一次他或许没事,但是日后,也许一次震怒,一次摔倒,就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
感觉右手在渐渐发热,失去的知觉在贾环的按揉下慢慢恢复,康熙看着贾环额上溢出的细汗,想起方才自己两次将他挥开,心里莫名的不舒坦起来,轻叹一声:“李德全,传太医。”
李德全大喜,快步下去安排。
康熙将手抽出来,反手握了一下贾环的手,道:“环儿,别担心,朕没事。”
感觉到康熙手上传来的力道,贾环松了口气,不管日后如何,这一次,总算是平安渡过了,站起来让到一边,将地方留给太医诊脉。
他之前本来更担心胤禛一些,听托合齐说完后便放下了心事:既然此事是胤禛有意为之,那就不需要他担心了,他相信胤禛的本事,绝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地,便是再不济,最多被关或被贬,被贬他们是无所谓的,被关的话他再想法子救了他出来就是。
与此相比,他更担忧却的是康熙的身体,康熙年事已高,方才连番激怒,又曾晕厥过去,虽看似未曾出现什么不妥,但他双手颤抖不休,尤其是右手,几乎无法控制,这已然是个中风的征兆,许多年老之人在大悲或大喜之后,骤然离世或突然偏瘫,便是由此。
贾环身体不好,自幼便被病痛折磨,是以最看不惯的,便是明明生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却不知爱惜的人,或心里不痛快时糟蹋自己的身体出气,或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来伤害家人……他和大和尚在外时,见惯了需子女跪求才肯让人医治的老人,也见惯了用绝食来要挟父母的儿女,当时若不是有大和尚在侧,他一定转身就走……
此刻他心切康熙的身体是否留下隐患,康熙却全然不理会,几番把他推开,还说出什么死不死的话来,这才一时冲动,吼了一句,完了才想起这个人是康熙,是大清的帝王……幸好康熙似乎并不准备和他计较,且终于肯让太医诊脉,这才放下心来。
哗啦一声响,却是康熙猛地站起啦,将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笨重的镇尺墨砚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