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着这块地的方格里的小白菜已经长到了三寸左右,茎叶肥大饱满,深绿色的叶子显得精神十足。
它们怎么可能是同一日种下的?
王禄继续道:“环三爷之所以挑了这里,是因为这是庄子里现今唯一一块空地,只因土地太过贫瘠,无论种什么都没多少收成,徒费人力,便空置了下来……”
康熙蹲下身子,伸出手将两块地里的小白菜各拔了一根起来,伸手掐了一下,青青翠翠个头硕大的那株一掐便折,空留下一手的汁水,而嫩黄细小的那株却茎叶俱老,一掐之下未能完全折断。可见王禄说他们是同一日种下的并不是谎言。
康熙不是蠢人,王禄先是火硝,后是白菜的说了半日,他若听不出王禄的言下之意,他也就不是康熙了……忽然就觉得这日头明晃晃的好生刺眼,连四下的景致都忽然便有些不真实起来。
他虽然让贾环替他种地,却从未真正奢望过贾环真能实现他‘让全天下人都填饱肚子’的愿望,或者说,之前十年的努力,已经让他认清事实,让他内心深处渐渐放下了那种奢望,留下贾环,也不过是给自己留个念想罢了。然而那个孩子,却真的、这么快、这么真真切切的将它捧到了他面前,捧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闭了闭眼,康熙伸手向下挖了一把,半寸深便被板结的土地阻住了,顺手抓了一把土壤,淡淡的黄白色……王禄没有说谎,这块地,原本贫瘠之极。
王禄又道:“这里的地,环三爷不仅播种的时间,连浇水的时辰和量都是定死了的,每块地都是一模一样的。环三爷的习惯,每一行的第一个格子不动,其他的或早或晚,或多或少,都洒了一点火硝。”
康熙静静看了许久,才缓缓伸手,将手里的沙土漏尽,最后深吸一口气,道:“这东西,可难得?”
王禄道:“如果硝石足够,就不难。环三爷已经改了好几次,老奴走的时候,五六个人开工,一天之中从千斤硝石中,制了五十斤硝肥,听环三爷说,若这东西真的能用,建个大的厂子,造出工具来,按流程做工,还能快上十倍。”王禄指着将近占了一亩地的方格,道:“这么大的一块地,这么贫瘠,一共也就用了三十斤不到……”
康熙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吩咐底下的人将那一小袋火硝带上,转向一旁栏杆中养的鸡鸭,问道:“这些又是做什么用的?”
王禄道:“老奴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些,所以老奴也不敢肯定,只是曾听环三爷说过,火硝想要派上用场,还有两个症结,一是硝石矿的储量够不够多,二是用了火硝种的庄稼还能不能吃……以老奴来看,这些牲口必是用来试吃的。”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说?”
王禄道:“环三爷说,怕让皇上白高兴一场,也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但是现在,奴才害怕如果万一……”
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泣道:“皇上明鉴,环三爷虽然年幼贪玩,但是对万岁爷您是一片孝心,毫无私念。旁的不说,从火硝的用途到提炼,一次次流程的改进,工具的制作,从没有半点是瞒着人的……以环三爷的本事,若真的心怀不轨,藏在民间不知道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又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献给朝廷……求皇上明察秋毫……”
康熙不置可否,冷声道:“你在宫里,听到什么了?”
王禄伏在地上,一时不敢开口,康熙冷哼一声,王禄这才战战兢兢道:“先是听说,牛痘之法是慈云大师身边一个名为陈三的公子所创,说这位陈三公子,自己身体孱弱,朝不保夕,但是却心怀慈悲,活人无数,说牛痘之法就是他牺牲了寿元在菩萨面前求来的,长安城里的百姓,家家都立了他的长生牌……后来,又听人说,说这位陈三公子是、是、是……”
康熙道:“朕恕你无罪,说!”
“说陈三公子是朱三太子的幼子,‘陈三’的意思就是承继朱三太子大……”王禄壮着胆子说到这里,便再也不敢继续,只连连叩首道:“老奴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环三爷和朱三太子绝无半点关系……”
康熙面沉如水,冷冷道:“环儿的性情,朕比你清楚!还有什么?”
王禄摇头道:“老奴在宫中,只听到这些……并未有其它……”
康熙神色稍缓,这些流言,他不是头一次听到,早没了之前的震怒,想到的却是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