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微微一笑,张嘴从胤禛手中将果仁叼走,嚼的咯吱咯吱响,一面道:“四哥好看。”
既然没有人愿意说,便由我来说……这句话胤禛说的一点都不慷慨激昂,一点舍我其谁的气概都没有,反而带着几分平淡几分无奈……他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罢了。正如当初清理户部之事……
没有人愿意做,便由我来做……于是做了。
没有人愿意说,便由我来说……于是说了。
如此而已。
贾环自己并不是心怀天下之人,但是却并不妨碍他对这样的人心存敬意。
胤禛尚还沉浸在手指被贾环含在嘴里那瞬间的柔软湿润中难以自持,又被贾环一句好看弄得云山雾罩时,却听贾环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道:“四哥你真傻。”
胤禛苦笑道:“我原就是个傻子,有些事总也学不会……前些年,老爷子兴致高涨,要在热河建行宫,我谏了几次,老爷子都留中不发,我如何不知道老爷子的意思,只是眼下国库空虚,便顶了一句‘皇帝山庄真避暑,百姓仍在热河中’,惹得老爷子大怒,却最终还是未能阻止此事……”
“四哥……”
“嗯?”
“唉!”贾环若有其事的叹了口气,道:“要是世上都是四哥这样的傻子该多好啊!”
胤禛失笑,觉得心中的愤懑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欢欣,忍不住伸手摸摸贾环的头。
贾环不满意的张嘴示意:“四哥,吃完了!”
胤禛依依不舍的再揉一把,继续给他剥壳。
贾环翻到下一页继续看,只见历数吏治败坏之害后,便是两条提案:一是撤查狱案,要着实剔察,雷厉风行,凡贪赃坏法的官员,无论州县台府乃至部院大僚,该杀的要杀一批,不可心存慈软,不可如同以往,只办小官不办大吏。
二是无论何种任职,上至上书房大臣,下至未入流吏员,凡逢有百姓拦轿鸣冤的,一概停轿接状,订为国家制度。这样,各有司衙门就不至差使不同互相推诿,庶几天下冤狱可渐减少。
见贾环看完,将纸张递还,胤禛道:“你自幼在民间长大,见的多,看看这法子可能用?”
贾环心下敬服,自己方说了“欺上不瞒下”,胤禛便针对此事定下切实可行的策略,若果真此策果真能实施下去,民冤有处可诉,旁的不说,那些做地方官的,便再不敢如此肆无忌惮了。
点头道:“这样很好啊,百姓们一定很欢喜。”
胤禛却摇头苦笑道:“能用就成,若说有多好却未必!此事即使老爷子准了,定下铁律,也只能让他们接状子,接完状子如何处置,却在这些官员自身……百姓不是常说‘官官相护’麽?之所以官官相护不是因为他们关系如何融洽,而是因为官员之间盘根错节,往往得罪一个,便连带着得罪了他们背后的无数大小官员,所以,即使接了状子,知道了冤情,有几个肯伸手管上一管的?说白了,也不过是能震慑一二罢了。”
贾环道:“能震慑一二也不错啊,只要他们知道,百姓们能够将他们做的坏事让他的同僚、上司、政敌知晓,他们在做坏事的时候,总要好好想想的,再说,大清朝好官也多,百姓可以任意拦轿喊冤的话,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出几个李青天王青天的。”
贾环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闷笑了一阵,却见胤禛仍蹙着眉头,又道:“所谓同行是冤家,按四哥的说法,那些做官的之所以会相互遮掩,只是因为害怕得罪人,被人事后报复罢了,那么只要给他们免去了后顾之忧,不就好了?”
胤禛眼睛一亮:“环儿可有什么法子?”
贾环道:“朝上我不知道怎么弄,但是民间的话,怕人报复的时候,会写匿名信。”
胤禛微微皱眉,的确,写匿名信可以免了写信之人的后顾之忧,但是同样的,这样匿名信的可信度便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而且这匿名信写给谁?
见胤禛陷入沉思,贾环也不打扰他,伸手将还剩下小半的果盘端过来,自立更生!
等他将盘中剩下的无名子的全部处理干净时,胤禛豁然起立,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忽快忽慢的踱起步来,贾环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眼珠子跟着他的身影一趟一趟的转。
转的贾环脖子都开始发麻的时候,胤禛终于停下,走到案前,开始奋笔疾书,他写的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笔下不见丝毫停顿,片刻之后,便拿了两张散发着墨香的纸张过来给他看。
将手中的果仁向贾环的嘴巴塞去,却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微抿着唇,从长睫掩映下,只觉得那眸光清亮之极,胤禛不由微微一愣,道:“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