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笑着蹭到他身边,康熙解开腕上的手串,牵了他的手,替他将戴上,道:“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我戴在身上也很有些日子了,跟着我的人都认得……你的那颗珠子给了老四,这东西也是高僧开过光的,时常戴在身上,也可护佑你平安……切不可学那些小家子气的找个匣子装着恨不得供起来,便是不小心遗失了,我这里还多的是。”

贾环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能让康熙带了好一段日子的东西会是凡品,却也点头应了,东西是否珍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心意……若是帝王的赏赐,他自然要按规矩找个匣子放在祠堂供起来,若是老爷子送的东西,便要欢欢喜喜的戴起来。

康熙戴好手串,看那纤细的仿佛一碰就能折断的精致手腕,在近乎黑色的深紫色檀香珠的映衬下,苍白的近乎透明,皱眉道:“怎么这么瘦,贾政不给你吃饱饭吗?”

贾环被看得不好意思,缩了手,拢下袖子,道:“可别冤枉我爹,我爹对我已经够好了,家里就我一个有自个儿的厨娘,我爹因为这个,被阖府的人埋怨呢!”

坐回椅子,笑着继续道:“尤其是我那伯娘,对此最最气愤不过,前些日子我姨娘还学给我听呢!说:‘现如今府里是入不敷出,偏一个二个的还不知俭省……一个宝玉,仅大丫头就是八个,一个个比那大家小姐还要娇养一些,又来一个环儿,看着是个节俭的,可一个厨娘拿的月钱倒比宝玉那八个大丫头加起来还要多……连老太太也没有这般奢费的……’”

“她原是憋在心里,后来忍不住便在人前抱怨,见还是没人理她,实在憋不住,便派了人拐弯抹角的给我爹传话。我爹之前对这些事向来不计较的,可巧那几天因大伯死活不肯卖产业的事生气呢,竟也难得的硬气了一回,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道:‘宝玉那八个大丫头确实有些多了,不过那八个丫头,有四个是老太太赐的,月银也是老太太的私房里拿的……是撤宝玉份内的四个还是老太太赐的四个,大嫂子只管自己做主就是。至于环儿的小厨房,那里面无论是厨娘还是食材,都并不算在公中,这世上万没有做嫂子的管叔叔房中的私房银子如何花用的道理……’把伯娘气了个仰倒,回去寻大伯告状,谁知又被大伯骂了一顿,足足两天没敢出门。”

贾环笑嘻嘻的说,他当然不是为了将家里的丑事拿出来给人看热闹,无非是为了借着这件事不着痕迹的替贾政开解,解释为何却还欠着库银几十万两不还,他可不愿意他爹替贾赦背了黑锅。

话说完,发现康熙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好看,眨了眨眼有点不太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胤禩温声问道:“贾夫人不是在家吗,为何内院的事却要去问贾大人?”

“太太啊……”胤禩向来知礼,怎么主动问起人内院的事了,贾环有些不解,仍道:“太太身子骨不好,这些日子总在生病。”

“是吗?”胤禩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听说贾夫人自十五那日你们府里接了圣旨不久,便病了……”

贾环微愣,他在胤禩身上并没有察觉到恶意,可是这话说的……这是朝贾府头上扣帽子呢,还是朝王夫人头上扣帽子呢?他和王夫人完全没有交集的好吧?

不过既然有帽子下来了,他自然不会朝自家头上揽,若是蒙混的话不免又让康熙多想,转了转念头道:“十五那日太太以为是皇上因贵人姐姐而下的赏赐,欢天喜地的去接旨,谁知道圣旨却是下给林姐姐的,因大话已经说在前面,所以些磨不开脸面,再看见林姐姐的时候难免就有些不自在,跟着林姐姐的两个姑姑便提示了些规矩……”后面声音越说越低,嗫嚅道:“然后,就病了。”

他把关于圣旨的那一部分解释清楚了,后面发生的事却亲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事情的原委很简单,王夫人心里不痛快,却也拿黛玉没法子。禁足出来以后,她明显发现自己地位远不如从前,竟然连小丫头都敢怠慢她交代的事,那日正抓了一个狠狠训斥呢,看见黛玉经过,便开始指桑骂槐,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黛玉当时气的脸色煞白,但是也不能上前和长辈争执,但那两个嬷嬷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那是人精啊!当即上前,绝口不提黛玉,只从王夫人处置丫头的方式、训斥丫头的言语开始提醒,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轮流上阵,态度谦恭、言语谨慎的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王夫人差点当场晕了过去,更气人的是等着她的还有贾母的冷眼和贾政的怒斥,罢了又被邢夫人好一阵的冷嘲热讽。

听到那一声阿玛,不由生起欢喜之情,忽而又有些感叹起来,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因为别人的亲近而感到欢喜了?心中既伤感又温软,含笑招手道:“环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