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医道:“如今性命之忧虽解,但伤了根底是难免的……却不知往日替令郎诊治的是何人?他既能让令郎平安活到当下,医术当是在我之上的……政公何不请他……”

见贾政似有难言之隐,林太医摇头道:“即使人不在,有以往留下的方子也是好的。”

这些事贾政如何知道?当下吩咐彩霞进去替了红儿出来,问道:“你贴身服侍三爷,可知三爷身边可有什么方子?”

红儿惶恐道:“三爷来的时候,就穿在身上的一身衣物,奴婢并不见什么方子,想是有,也是三爷贴身收着,奴婢并不知道……要不,奴婢去问问三爷?”

“算了,若又让他想起什么不好的来,便麻烦了。”

红儿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忽然轻咦一声,道:“奴婢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三爷让奴婢备了一个小匣子,许是用来装东西的。”

“去找。”

几个婢子一起动手,贾环的房间不大,东西也少,不过片刻便从柜子里找出匣子,又在他床头摸出了钥匙,一起交给贾政,贾政将匣子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纸来,便是浑身一震:“这……”

林太医疑惑道:“政公?”

贾政强自按捺情绪,将其中一张纸递了过来,剩下的却小心收进怀里。

林太医看了半晌,叹道:“好方!真是好方!只是病发因缘不同,待我改上几味药,服上三剂也就够了。令郎体弱,药吃多了反而不好,待我开上些食补方子,日日按方子轮着准备吃食,我一月来为他复诊一次,再换新的方子,总之这三年最为关键,切不可马虎了。”

贾政接过林太医开好的方子,皱眉道:“好是好,只是,环儿他因了和尚的话,说是不能吃荤腥,这……”

林太医道:“不食荤腥?这如何使得?令郎如今真是滋补元气的时候,怎能开这等玩笑?”

贾政叹道:“林太医有所不知,我这个儿子,从小就倔的很,他不愿做的事,着实逼迫不得啊。”

“老爷……”红儿迟疑的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是,”红儿低声道:“以奴婢来看,三爷那句话,原是说了哄姨娘玩的。”

“他无缘无故哄他姨娘做什么?”贾政皱眉道,见红儿一脸为难,如何不知道里面有猫腻,收了方子,让人分别送去了厨房和药房。林太医告辞出去,最后道:“只一件,政公要切切牢记,万不可再让他受惊、动怒,凡他怕的东西,且收远一些就是。”

“这我省的,”贾政道:“只是若是不知道他因何受惊,却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林太医皱眉片刻道:“那不如政公多让他在身边陪伴?在父母身边,孩子总能心安一些,便不那么容易受惊吓了,何况若有个万一,我看也就政公能安抚一二了。”

贾政点头,送走了林太医回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儿是个聪明的,她原本担心得罪了王夫人日后日子难过,现如今发现贾政对贾环似乎颇为重视,便改了主意。至于她父亲,原就不是王夫人的人,他们是贾府的世仆,王夫人掌权以后,用的都是她的陪房,她父亲的位置原是贾母保下来的,她想明白了,贾母在一日,便不会允许王夫人将大权独揽,她父亲的位置就是有保障的,若是贾母不在,她就是讨好了王夫人,王夫人也会将她父亲换掉,何况她已经得罪了王夫人?既然如此,还不如看看自己这个看起来颇有主见的主子,能不能帮自己一把,不说别的,要是他能讨贾政的欢喜,到时能为她父亲说句好话也好。

红儿正要合盘托出,方才避在厢房的王夫人过来,道:“老爷,今日跟着宝玉出去的茗烟和扫红来了。”

贾政道:“让他们在外面跪着!红儿你接着说!”

红儿偷看了王夫人一眼,犹犹豫豫道:“那日,周大娘给三爷送衣服来,不知为什么,姨娘对着衣服哭哭啼啼的,三爷便信口说,有神僧说了,他穿不得丝罗,食不得荤腥……才把姨娘安抚住。”

贾政不耐烦道:“她为何对着衣服哭哭啼啼?”

“这原是我的不是,”王夫人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她既做了,且并没有瞒人,虽没有料到事情有一天会传到贾政的耳朵去,但理由却是早准备好的,抹泪道:“当时老爷说环儿要回府,我立时便吩咐了人准备住处和衣物,只是不知道环儿的身量,原派了人去问张汉打探,可巧老爷派了他出去,我想着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不急,便耐心等他,谁知等张汉回来,东府的小蓉媳妇又没了,一时间两府都忙得转不过身来,这一来二去的,居然就耽误了。等到环儿将要回府,我这才急了,便派人将宝玉新作的、并没有上身的衣服取了来给他……后来环儿的话传开,我还当真以为是……谁知道这孩子气性怎么就这么大……便是在富贵人家,哥哥不穿的衣服给弟弟也是有的,何况又是新作没有上身的衣服,他竟一件也不肯穿,还传出这样的话来,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想我呢……”

贾政点头,叹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