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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目光散漫的落在窗外,耳中却听见李资长长的吁了口气。

林楠诧异的回头,便见李资放松了身体靠在车厢上,语气颇为懊恼:“早知如此,我就不必日夜兼程的跑回来了!马都跑死了两匹……青鹰都陪了我半年了,被活活累死扔在了半道儿上……昨儿晚上到了也不敢直接去找你,林大人他上次……”

李资到底没敢把林如海的坏话说完,慢慢歪过来,靠在林楠肩头,闭上眼,“让我眯一会,困死了。”

林楠皱眉:这算是什么鬼反应?

却又听见黯哑低沉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不管为了什么,都别豁出性命去……”

末了又低声模糊的嘟囔了一句:“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肩头传来的份量渐渐沉重,那人的鼻息落在身上,有点痒,有点烫,有点醉人,于是林楠也闭上眼,靠在车壁上,静静的倾听身侧悠长的呼吸声。

当林楠到达工部,辛苦为几人讲解图纸的时候,号称要商议盐政的李熙,正在杏林的一个凉亭中为林如海斟酒:“杏林的景致,也就这时候还能看,等杏花谢了,叶子长出来,四下的虫子也都钻出来了,别说赏景了,连打这儿路过都难受的很。”

又叹道:“朕记得你爱吃白杏,特意令人种了几棵,早几年也挂果了,只可惜这玩意儿太不经放,几天就坏了,半生的摘下来又酸的很,竟一直没能让你吃上……”

虽然知道江南什么都有,虽然知道这个人总不会委屈自己,日子定然过得比自己还舒坦,可就是觉得像亏待了他似得。

林如海端起酒杯嗅了一口,心不在焉道:“难为陛下还记得……嗯,真是好酒,陛下几颗不值钱的杏子倒惦记着,却忘了臣最好美酒,宫里什么好酒都有,也没见陛下给臣送几坛去……”

李熙冷哼道:“送去给你招待那些个狐朋狗友吗?江南好酒不少,怎的没见你给朕送一坛两坛?”

林如海正细细品酒,闻言瞥了他一眼,道:“江南地方上每年不知道上供多少佳酿,还不够陛下喝的吗?臣在江南是管盐的,总不能贡上几筐上好海盐给陛下品尝吧?”

李熙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多少年不见,还是这副臭脾气,哪里都不肯让人,真真是……”

李熙话没有说全,林如海笑笑不语。

这虽是他的真性情,但十多年的官场沉浮,他岂能还学不会压抑自己的性情,以面具示人?只是眼前这个人,你若对他恭敬了,他当你还在与他赌气,摆出一副苦情幽怨的模样来令人厌烦;你若对他顺服些,他又得寸进尺的今儿看戏明儿听曲的烦人,倒不如就将少年时的任性拿出来,还能得个清净。

却听李熙忽然叹了口气,起身慎重的给他作了个揖,道:“楠儿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林如海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陛下是想让臣给您跪下磕头吗?”他虽能让李熙给他倒酒,但又怎能让李熙给他行礼?到底是一国之君……

李熙苦笑着直起身子,给林如海重又斟满,才缓缓坐下,道:“我知道你不想提及此事,但我更不愿让它成为永远横在我们之间的一根刺。”

顿了顿,见林如海低头不语,只得自己说下去,道:“蔡氏是我的妻妾,蔡航是我的妻族,他们对楠儿和玉儿下手,仗的是我的势……我知道你的脾气,若不是因为是我,你早已将我当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岂能还在这里陪我喝酒。”

林如海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陛下有没有想过,臣还坐在这里陪陛下喝酒,并非是因为当年那个同臣相交莫逆的人,而是因为——您是陛下?”

李熙苦笑,道:“如海,朕不是傻子,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或许有,但是人人争抢的天大的馅饼,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砸在一个毫无准备的人头上……当年的事,朕虽不是全然清楚,但七八分总是知道的。当年我是一直瞒着自己的身份,可你也并非坦荡无私,这些旧事,我们无需再计较。但你的本事,我却是知道的,当年你既然敢布天大的棋局来影响皇位更替,想必也不会在乎与一个皇帝为敌……”

林如海苦笑道:“陛下实在太高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