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隐隐猜到内情,口中却道:“又为难我,我才进京几天?宫里的人我认得几个?”
“这却错了,那里面你至少认得三个!”冯紫英叹道:“传旨的,拟旨的,跑腿传话的,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大宫女。总之,只要是和前儿那道懿旨有关的,按照品级由低到高,堵了嘴,挨个儿慢慢打死,旁边给皇后还有各位娘娘们设了雅座观刑——听他们说,宫里起码有十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林楠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伸手撑住额头,身子挨上椅背:“皇后娘娘总不会就这么干看着吧?”那三个传旨的公公早被皇后丢出来做了替死鬼,处死是迟早的事,但是李熙把事情闹的这么大却出乎他的意料。
冯紫英笑道:“怎么可能?只是那些人奉了死命令,根本不管皇后娘娘怎么闹,该怎么着怎么着。听说那场戏可热闹的紧,皇后娘娘声势虽大,却没闹出什么名堂来。不仅没停下等她先去问过陛下,连最后她要先行离开都没答应……这次皇后娘娘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卫若兰见林楠撑着额头不说话,道:“许是皇上要借机敲打一下皇后——说真的,这些年,皇后娘娘在宫里闹得也委实不像话。”
冯紫英笑道:“不管为了什么,反正宫里的风向变了是不会错的。阿楠你不知道,这十多年来,我们陛下的后宫跟一潭死水似的,现在突然开始刮风,不管是好风还是恶风,总归除了那位,个个都兴奋起来了。”
林楠一直没说话,手指轻轻敲打扶手,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淡淡道:“也就是说,我们的皇帝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冯紫英道:“大约陛下也烦她闹吧!听说皇上对后宫的女人并不上心,虽对皇后娘娘多了几分尊重,只怕耐心也是有限的。”
林楠不置可否,淡淡道:“皇上后院的事,不是我等小民该操心的,喝酒喝酒。”
三人干了杯中酒,卫若兰见他神色淡淡,只当他担心得罪死了皇后,道:“阿楠你也不必太担心,今儿早上皇上的人处死了那七个之后,就宣读了皇上最新的政令,显然是对皇后的警告。诺,我给你带了一份来。有这东西在,皇后娘娘也拿你没法子。”
林楠伸手接过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正是他不久前看过的邸报,低头假作细看了一回,苦笑道:“这下我可是遭了无妄之灾了,偏被我赶上给皇上做了幌子。”
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个亦是这般想法,冯紫英笑道:“旁人想赶上也没这个福分呢!阿楠你这下可是出了风头了,外面很多人都在传,说皇上之所以下这道圣旨,都是因为你呢!”
林楠嗤笑道:“一看便是没长脑子的,这种要世代遵循的铁律,岂是一天两天能决定的?总归是我倒霉罢了!不提了!哈,你们两个昨儿连张帖子都舍不得下,今儿倒敢亲自上门了,就是因为有这个撑腰?”
冯紫英和卫若兰神色一僵,冯紫英讪讪道:“之前不是已经……阿楠不会为了少收了一张纸,就置了气吧?”
林楠嗤笑道:“还想瞒我。你们两个为人我还不清楚?虽前晚悄悄送了东西,但昨儿有先生出头,但凡是和林家有点交情的,都送了东西来,你们两个在这上头向来滴水不漏,怎会昨儿忘了用家族的名义送一份?”
卫若兰赔笑道:“我们什么关系?何必在乎这些虚头虚脑的东西。唉,总之是我们的不是,等你好了,我们去山里打猎,到时候亲自给你烤肉赔罪如何?”
林楠冷哼道:“这会儿倒知道联起手来糊弄我!当我不知道麽?你们两个知道有人故意使人给我送礼,好让皇后娘娘没脸,你们在这上面使不上劲,便只有把自己的那份收了,想着能少一份就少一份,我说的可是?”
冯紫英和卫若兰与他的交情人尽皆知,他有事,他们两个于情于理都该送一份儿人情,既然没有,那就只能是刻意为之,那么那些多出来的礼单背后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当然前提是林楠能从礼单中看出端倪,能看出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
两人听的目瞪口呆,冯紫英嘴巴张合了几下,拍腿道:“真真是、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林楠冷哼一声不说话。
卫若兰赔笑道:“我们两个不小心听到睿王殿下和他手下谋士说话,才猜出一点影子,具体怎么样的全然不知……并不是有意瞒你,原是要提醒你来着,只是有了今儿早上的事,那些个礼单委实算不得什么了,所以才没有多事。唉,终归都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罚酒、罚酒成了吧?”
冯紫英道:“那是阿楠你不知道今儿早上宫里出了什么事。听睿王殿下的人说,陛下从前儿晚上开始,就没有踏入后宫半步,今儿一早令人去后宫,将宫里的大小主子以及身上略有品级的宫女太监召集在一处,在他们面前杖毙了七个人……阿楠你猜猜是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