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又不敢跟贾母说,也不好意思让儿子想办法,最后干脆装死了事——事是我们办了,皇帝真要追查,我们也没办法。
贾政办事没进展,外头被贾雨村咬了的人先急了,上头查得一天严似一天,眼见就要坏事,已经串连着要一齐进宫哭诉,法不责众、乱拳打死老师傅。正在此时,江南甄家又进京来陛见了,其中有与甄家有故的,想拉上甄家一道,还有人道:“既然他们家说了不是向着贾雨村的,干脆把荣宁一道拉上。”甄家诸人便忙碌了起来,今天这家吃酒、明天那家看戏。
王夫人原想借此机会相看甄家三姑娘的,然而薛蟠之事被翻了出来,她也没这心情了。甄夫人还做说客,想要王夫人回家吹风,王夫人想的却是我外甥还牵在里头呢,两下不了了之。甄家放着外任,不好在京中久留,只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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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三月末,外面已经乱七八糟,与贾府有旧的人家总有十几家或升或降的,贾府又打点着走礼。王熙凤产下一男,合家欢庆,各种亲友都过来了。纵有被近期弹劾的,因水已浑,也不全是贾雨村弄的,疑心也去了不少,都把疑惑放到心底,过来道贺。珠、玉二人虽急着撇清,也知道王子腾说话很不要脸,根本是在耍无赖,但是想要不伤贾、王两家,只好让贾雨村去死,但是一旦这么做了,也是过河拆桥,坏了人品。
可巧封氏于路上紧赶慢赶,她到京了。封氏苦熬这些年,几成老妪形状,不意此生再有见天日之时。不料喜从天降,认了亲闺女,闺女处境也不算很不堪还有丫头可以使,薛家势大,薛蟠长得也高大,更兼薛姨妈慈爱,宝钗温和有礼,心里已经偏了。叫一声:“我苦命的儿啊。”与香菱抱头痛哭。又听门子挑唆,说当日贾雨村已经知道香菱身世仍不告诉你——他夫人乃是娇杏云云。你女婿如此要吃他牵连,除非他被告倒。封氏也有了主意,以为闺女没了便罢,既然闺女还在,那就要护着女儿不叫受苦。如今母女俩都在人家手里呢,闺女又做了妾,便是挣出来了两个弱女子又能如何?不若靠着薛家了,设或有了一男半女,也好过活——可恨者唯有贾雨村,好好良家女,因他不吭声反成了人家的婢妾,我丈夫在时对你不薄啊!
好戏正开锣。只要有贾雨村一条忘恩负义,就够让贾家顶着这个借口脱身了——他如此行事,咱们怎么还敢用他?诸多不在皇帝黑名单上而被弹劾和人一涌而上,多踩两脚。皇帝问贾宝玉,贾宝玉道:“京中旧族之弊病,臣略知一二,不敢欺瞒圣上,或有比贾雨村说得重些的,唯圣上察之,”话风一转,“然则京中有御史、各部有给事中,何需一大司马赤膊上阵?贾雨村首弹之沙靖,与贾雨村相邻为官数载,彼时不弹,而一为大司马便弹之纷纷,竟为何意?彼时贾雨村是聋是哑?至于薛蟠之事,彼时臣尚年幼,无法尽说,陛下不妨问于有司。”
贾雨村已经不听话了,皇上,别用他了。皇帝也不愿意用忘恩负义的人,先时不知道香菱身世,只道他是个功利的人,知道甄士隐于贾雨村有恩,贾雨村的品德刷地降了下来。
诏令锦衣卫问薛蟠,薛蟠个呆子居然还说:“我当年花钱买人,钱出了,人当然就是我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呢,谁争香菱,不是骗我的钱、抢我的人么?有人抢我的钱,我还由着他们抢不成?怎么护着自己的东西打死了强盗也要抵罪?”封氏一口咬定:“我生的难道还认不出来?娇杏伺候我多年,难道会认错?五十两银子寻常乡绅人家也不是小数了,我夫取用岂不告诉我?我怎会不记得?不想他是个狼心狗肺的!我可怜的闺女啊,你爹明明是做的积德事,你怎么应了恶报?”又要揪打贾雨村。门子道:“小人度牒原还在的,确是葫芦庙僧,亲见甄老爷当年接济的贾雨村。后庙里走水,又做的应天府门子,小人说与他这是甄家小姐,他非但不管不顾还怕小人说破,诬小人犯事,发配了小人。”
皇帝本就没有一意死保贾雨村的意思,见此形状命有司复审原案。裘良、沙靖等投桃报李,宋元瑶不好袖手旁观,众人看贾府与王子腾的面子,拐子早寻不着了,香菱的文契还在,在衙门里走过手续的,可作物证,可见薛蟠确是花钱买了人的。无论如何,薛家算是从此事中脱身大半了。冯渊命案,硬让他们给拗了过来,总之,错的是贾雨村。至于薛家,动手的是奴仆,主人也有连带责任的,幸而薛蟠的呆话倒也传到皇帝耳朵里了(锦衣卫没少收薛家的红包),判得便轻些,薛家又拿银子上下打点,只夺了内务府帑银行商资格而已。
贾政又不敢跟贾母说,也不好意思让儿子想办法,最后干脆装死了事——事是我们办了,皇帝真要追查,我们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