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忻嘲笑他:“这会子记起来这是我的人了?”徒忻嘟囔着:“我还没分府呢,哪能随便使人出宫传话。上回石头险些没脸,我哪会再作弄他?就是闷了想寻人说话。”徒忻对小柱子道:“告诉他,听说他家园子也有几处能看的,爷正要修造府邸,叫他来参详一二。对了,那日楼头一见,令人难忘——咳,听北静王说他有块玉?一道带了来——还有,配上鲜亮的服色过来,也不委屈了胎里带来的宝物。”
贾宝玉听了这么个传话,只能翻出一身鲜亮的行头,晴雯又追出来:“秋天风大,穿上这个,今年新做的呢。”是一件大红羽缎披风,掉着银鼠皮。李贵牵了马来,又带上两个小厮一路往徒忻的府邸而去。
到了地方,两位从宫里出来的殿下还没到。抬头一看,面阔五间的正门,已经有了大模样,只余上细的功夫了,一溜围墙已经立了起来,只是大门紧闭,一应用料等俱从角门出入,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主仆四人正站着,早有人出来,上下一打量,问:“可是贾大人?”贾宝玉道:“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来人自称是王府长史,奉命在此请贾大人略等一会儿。言谈中知道他姓赵,如今正监看着府邸建造的事宜。
把贾宝玉请到门房里奉茶,贾宝玉进去一看,门房倒也整齐,一股新鲜木料和砖石的味道。赵长史道:“这里头前面,面阔七间的大殿、有丹墀,面阔五间的后殿,面阔七间的后寝室都已得了大概了,左边书房,右边客房也封了顶,诸下人房也有了大模样,只有后头的花园只拢了围墙,花木、湖石等都齐备了,只等王爷点头定了样子,就好造了。”
贾宝玉大奇:“寒舍也曾建了个花园,比王府小得多了,左右弄了大半年才得,已是紧赶慢赶的。如今若大的府邸这才两个月,连拆加造,竟有了五六分了,实可惊叹。”赵长史笑道:“府上大概是自家的工程,如今这里,是圣命督造的,工部和内务府的人常年干这个的,精明着呢,算着有几位殿下约摸要建府了,早预备好了工料、图纸样子,只等一声令下。若是殿下更体面些呢,他们紧赶慢赶的若大府邸连园子也就三两个月便得了,若是殿下略好说话些,他们便拖个一年半载的,从中再多弄些好处——光使的工钱就能多从中克扣几个月。现今我家殿下管着刑部,又得上皇、圣上、太子三位青眼,他们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听说殿下过年要到新府宴客,指天咒地说能弄好。现在看来,竟是说真的呢。”贾宝玉心道何处工程无油水!也笑道:“这倒是了。”
正说话时徒家兄弟也到了,同来的还有北静王水溶。赵长史与贾宝玉上前行礼,徒忻挥手叫起。徒愉就猴了上来,拉着贾宝玉的胳膊,眼珠子滴溜溜的:“我就说么,这么一身儿可顺眼极了!玉呢,我要看的。”贾宝玉心说,你这是废话,我这一身,凡是纨绔见了,都说顺眼,穿青缎灰鼠褂的时候同年都说顺眼,两拔人的审美观完全是两个星球的。
徒忻喝道:“成何体统?”又对水溶道:“见笑了,他们两个惯熟了玩闹的。”水溶含笑道:“无妨。”又问贾宝玉家中诸人可好。贾宝玉道:“都好。”心道怪不得家里面贾政、贾珠总说他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长得果然不猥琐。相交先看相貌的,如果眼前之人生得不坏,还没接触呢就会先有亲近之意。水溶就是占了这个便宜,贾宝玉自己更是。这边水溶也觉得贾宝玉生得俊逸又夹着些少年的青涩,水溶细看了一阵,方道:“果然如宝似玉。”
听得贾宝玉颈后寒毛倒竖,说得跟要拿古董卖钱似的。
徒忻咳嗽一声:“只在这里站着也不成话,往里头走走罢,身上也暖和些。”徒愉大急:“我还没看玉呢。”贾宝玉听到徒愉这么说,心道你发的哪门子疯啊?要说这身打扮过年的时候你跟你哥早围观过了,那时候你只顾着玩儿了也没说过看玉的来的!可见也没把这东西当什么稀罕物件的来着。其实从贾宝玉开始考功名起,来往人情就不大拿他的玉说事了,贾宝玉自从要到翰林院住,怕这东西丢了,干脆都锁在柜子里的,要不是那天偶然想起,这块玉现在还在柜子底睡大觉呢。
水溶正想要玉来看,也好借着这个由头说几句话,不料生生被这样打断了,只好与徒忻一道往里走。几人顺着中轴进去,各处果然繁忙,有给门窗刷漆的,有给各处铺青石板的……见了一行几人,都停下见礼,徒忻摇手过后,才继续各忙各的。贾宝玉一路走,一路疑惑:北静王很闲么?难道贾珠说的他其实是个“闲王”?自己给错听成“贤王”了?怎么没事跟着徒忻乱转,这是第二回看到他们在一起了——为了给徒忻修房子。那边徒愉已缠了上来:“先拿来我看么。”贾宝玉小声道:“就这么个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没叫他噎死! ”徒愉看看那玉的大小,又看看贾宝玉的嘴巴,嘿嘿地直笑。
徒忻嘲笑他:“这会子记起来这是我的人了?”徒忻嘟囔着:“我还没分府呢,哪能随便使人出宫传话。上回石头险些没脸,我哪会再作弄他?就是闷了想寻人说话。”徒忻对小柱子道:“告诉他,听说他家园子也有几处能看的,爷正要修造府邸,叫他来参详一二。对了,那日楼头一见,令人难忘——咳,听北静王说他有块玉?一道带了来——还有,配上鲜亮的服色过来,也不委屈了胎里带来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