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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来便不往家学里去,自己在书房里写了一回字收收心。等心静了,又开始温习《四书集注》,看了没几页,贾政的小厮过来道:“二爷,老爷叫你过去呢。”贾宝玉奇道:“这会子老爷有什么事用着叫我?”小厮道:“是来人了,是前年来过的贾雨村。”贾宝玉心说这贾雨村不是外放做官了么?这会儿怎么又跑到京里来了。

疑惑着整了整衣服,去了贾政的外书房。原来贾雨村任满,这回混得不错,升官到了京中,过来与贾府打声招呼。因贾珠不在家,贾政使把贾宝玉也叫来见客,也是打量着叫贾雨村这个过来人对贾宝玉指点一二的意思。贾雨村心里是看不起贾政的,混了大半辈子,仗着祖萌也没混出个名堂来,然而谁叫人家后台硬呢——依旧过来打个花胡哨——贾雨村也要指望一下贾政的背景。

听贾政要叫贾宝玉过来,贾雨村这才收起轻视之心——他忽然想起了贾珠目下正是庶吉士,而贾宝玉以稚龄又已是廪生,今秋前程还未可在——看向贾政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命好,上有祖荫庇佑,祖荫不够使的时候儿子又争起气来了。

贾政对贾宝玉道:“还不见过你雨村世兄?”贾宝玉忙俯身,贾雨村也急急还礼。贾雨村说的话是贾宝玉这一个月来听得耳朵生茧的旧话,无非是年少有为、雏凤清于老凤声一类。贾政道:“雨村休要夸他,不过是碰巧了罢了。今秋再下场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呢,还要雨村提点他一二才好。”话是这么说,笑眯的眼睛却不是这个意思了。

贾雨村心道他既能这么说,显是对儿子秋闱有些把握的,不免又高看了贾宝玉一眼。贾政还在说:“他比他哥哥还差着些儿,他哥哥可是入的国子监,他却没选上贡生。”贾雨村嘴角一抽,忙道:“贡生不过是挨着年月罢了,照我说,这些学倒不是顶要紧,还要看学得如何。我也不曾入过国子监,也一样考了过来。”

贾宝玉一听忙问:“我只在家学里听太爷通讲过一回,这点子东西考试够用么?”贾雨村道:“朱子的意思,早在集注里写了,哪里还用别人多教?”贾宝玉对比贾珠说的,又问:“我以前问过大哥哥,为何太爷讲注得少,大哥哥案上的书里写得多,大哥哥说,待过了院试,能入县学等处,才有先生往更深里讲。”贾雨村一顿,又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这要看悟性了,讲得再多,听不明白也如不讲一般。便是无人讲,自己能悟也是一样的。读书也如参禅一般呢,神秀倒是研习得辛苦,五祖怎么反把衣钵传给个舂米的六祖了呢?”

贾宝玉想了一想,:“受教了。”贾雨村心里也抹了一把汗。贾政此时才邀贾雨村去吃酒,贾宝玉见机便告退了:“我回老太太去。”

午饭后贾宝玉又想了一回,贾珠与贾雨村说得都有理,二月院试完结,八月就是秋闱,应试者多半是通过了院试就要试一试秋闱的,半年的时间也就是再串讲一回讲解得也不见得深入到哪里,还不如自己寻了书来找不懂的地方再看了。然而如果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呢?那麻烦就大了。这么想着,贾宝玉就决定府学是一定要去听一听的。

贾宝玉急了一回,看到墙上挂一幅字,忽然一拍脑门。那是一幅准备送给学官,最后又拿回来的米芾真迹。第二天,贾宝玉就从墙上揭了字下来,打算递了贴子向“老师”请教去。

还没出门呢,王夫人打发彩云来寻他:“宝二爷,太太吩咐了,说舅老爷不日回京,叫你心里有数儿。”却是王子腾巡边回来了。这下更好办了,长安节度使尚且要卖五分面子的舅舅回来了。贾宝玉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有后台的感觉真是好!

再到吴大人府上的时候,吴大人说:“你的字是极好的,下场的时候字写得好要占极大的便宜的!你的字是怎么练出来的?”这是真的想知道了。贾宝玉道:“不过是悬腕于墙上习书,写了有五六年。”吴杰击案道:“竟能如此么?甚好,可不要断了。”看贾宝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贾宝玉又趁机讨教书法的事情,便把米芾的字画献上了。

正说话的时候,管家亲来说是李守中来拜。吴杰道:“我仿佛听说你与李大人是姻亲?自己人不妨的。”吴李两人寒暄已毕,贾宝玉又抢上来行礼。李守中道:“宝玉也在么?是了,你是今年长安府的廪生,可不是吴兄的学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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