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心里全明白了,说穿了,八股文这东西虽然有个大标准在那里,然而毕竟要靠判卷人去主观判断的,这里面就有许多技巧。这也称不上作弊,比起找枪手、夹带小抄一类,这已经是所谓“阳谋”了。自己到现在也不过是见几个荣府世交,或者是贾政的同僚,所谓读书人的圈子他还没摸着边儿呢。贾珠的意思是,等他授了官出来,带弟弟四处走访,也是打开知名度,也是拜拜山头,到时候去考试,彼此心里有数儿,只要不是太差劲,前程是一片光明的。
但是贾宝玉仍不死心:“大哥哥说的不是唐时的举荐么?咱们如今这是考试……且县试总是筛汰的第一道,还用不着四处拜访呢吧?”
贾珠道:“你还是要考?”
贾宝玉嗫嚅着道:“大哥哥先给我看看卷子行不?大哥哥说的要向老先生们请教的那是秋闱、春闱,县试么——大哥哥不是说我的文章也能看得过眼么?我就是想试一回,总这么读下去心里也没个底儿。近来旁人总说我文章作得不坏,到底什么样是不坏我也弄不懂。试这么一回,不论成与不成总是知道自己的份量,成不成的自己心里也好有个数。”
贾珠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合着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句也没往心里去啊?”贾宝玉连连摆手:“我全知道的,大哥哥是为我好,要稳妥些才成。只是我读得心烦,日日做卷子头都疼了,大哥哥只当心疼我,叫我早些考过了也好早一天不用摆弄这些个东西。我怕再不考一考,读得烦了就不想再考试了。”
贾珠奇道:“我看着你长大的,从来道你是个爱读书的,倒不知你是这样想的。”贾宝玉一摊手:“我是真想早早地考完了早早地不碰这些个东西……”四下一看书房,“就是大哥哥,要不是为了考试,你是更乐意看杂记呢还是更乐意天天啃着四书集注?是更想整日抱着一句话要写出一篇文章来,还是乐意出去走走散散心?”
贾珠默然,心里想了一回,见贾宝玉这样显是拿定了主意不回头的,只得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去考?且不说我,就是老爷、太太能答应么?”贾宝玉一听就觉得有门儿:“我只当大哥哥答应了!瞒着他们不就行了么?万一不成,叫太太知道了,我可没脸了……还有事要拜托大哥哥……能弄到这几年的考题么?”
贾珠道:“要考题做什么?难道考过的还会重考不成?”贾宝玉道:“试试手,看往年都出什么样的题,头等又是取的什么样的文章,我好心里有数,知道上头的喜好。”贾珠听他这么说,倒有两分活动了:“原来你早想好了,要是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翻墙出去偷考了?别做梦了!县试没有廪生做保,你连考场都进不去! ”
贾宝玉憨笑着摇贾珠的袖子:“我可不就指望着大哥哥了么?”又好言相求了一番,贾珠心里不欲瞒着王夫人的:“县试要考五场,家里平白少了一个人,老太太、太太每日都是要见你的,你道是那么容易瞒的?”贾宝玉一脸懊丧。贾珠道:“少动歪脑筋了,去写字去!太太那里我去说。”贾宝玉又谢过贾珠,央他千万帮忙才离开。
王夫人依旧不赞同,贾珠道:“我也不想他这么小就下场,只宝玉从小就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太太看他从小到大,要做什么就一门心思地去做。从没人逼着他读书,他偏能坐得住,自从习字就冬夏不缀,每日必写够了二十页的纸才做旁的,可见是个心志坚定的。这回要是拧了他,怕他会想左了。”
王夫人想了一回,觉得贾珠说得不错,小儿子确是个有自己主意的。遂问道:“依你看,宝玉下场有几分胜算?”
贾珠道:“要说去秋闱、春闱,那是笑话,然县试、府试却是无妨的。我原想叫他多磨一年,到时候能搏个案首也是光彩,只他却对案首并不看重。”说着摇了摇头。王夫人又想了一回,最终拍板:“就叫他试一回!没得再来与我闹。”两人又回了贾母与贾政,贾母也是先问贾珠:“宝玉做的文章你看过了?我常听说十年寒窗,宝玉才读了几年书?这么下场是不是嫌早?”贾珠道:“勉强也使得,不过是叫他试试手。”贾母道:“他小孩子家这么早下场,吓着了怎么办?你不也说那号房太吓人的么?”
这就是不同意了。贾珠松了一口气,希望贾母的反对能阻止得了贾宝玉。不料贾宝玉也发了狠,亲自寻贾母:“老太太,左右是考试,怎么能吓着了?”我真的是久经‘考’验的啊!“老太太要不放心,咱们在家里间出个小隔间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旁的不说,号房还能比床小么?整日睡觉不也是在个小格子里的么?”
贾宝玉心里全明白了,说穿了,八股文这东西虽然有个大标准在那里,然而毕竟要靠判卷人去主观判断的,这里面就有许多技巧。这也称不上作弊,比起找枪手、夹带小抄一类,这已经是所谓“阳谋”了。自己到现在也不过是见几个荣府世交,或者是贾政的同僚,所谓读书人的圈子他还没摸着边儿呢。贾珠的意思是,等他授了官出来,带弟弟四处走访,也是打开知名度,也是拜拜山头,到时候去考试,彼此心里有数儿,只要不是太差劲,前程是一片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