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一听便对王夫人道:“家学里是这样的么?”王夫人也没去过家学,具体情形她也没见过,仍是欠身答道:“当年珠儿入学家的时候,我也问他过,倒与宝玉说得一样。”贾母就道:“既这么着,就打发人去学里说一声儿,宝玉以后早间去听太爷讲文章,午饭还回来吃,饭后也不必去了,只在家里温书便罢了。”王夫人一琢磨也对,王家也有家学,王夫人未嫁之时在家里,也听兄弟说过家学里的情形,想学的,固然能学到东西,却也有一等淘气的人,一看先生离步了,他们就闹了起来,倒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如此一想,贾宝玉倒是学完了要学的东西,直接回家里温习功课比较合宜。退一步来说,即使贾宝玉想淘气,想与人玩耍,与其与一群不上进的亲戚厮混还不如饭后与世交子弟一起玩划算。

贾母见王夫人应下了,便道:“说了这会子话,早饿了,摆饭罢,”又侧着脸对王夫人道,“他老子那里要是不答应,叫他来,我与他说。”王夫人道:“老太太难道还不知道我们老爷?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他再没有不听的。”

贾母大乐,这一顿饭吃得格外顺畅,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饭后,贾母要歇晌,贾宝玉就寻贾珠去了。贾珠午饭后是在外书房里小睡而非窝在自己院子里休息的——说出去不好听,贾宝玉到的时候,贾珠刚换了衣裳还没躺下。看到贾宝玉,贾珠倒没有惊讶只问:“你寻我有什么事儿?”贾宝玉绕过贾珠的书案,欲往里间来走近了说话。无意见却看见贾珠案上并未合上的书册,因今天刚背过一回《诗》,看到贾珠桌上这一本,他不免多留了一点意,当下抄起书来近前问贾珠:“大哥哥这本书里头的注可比我看多得多了,怎么太爷不与我讲这些个?只一味叫我背,便是串讲,也没这么多的。”

贾珠劈手夺过书了,往贾宝玉头上敲了一记:“你懂什么?就开始争嘴?便是与你讲了,你能听得懂么?小孩子家哪里那么多话?太爷叫你背你只管背就是了,等你背熟了,自然有人给你讲后头的。”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似笑非笑地道:“我怎么记得你收了不少新书?你倒是不看这些书上头都有注的么?”摇了摇手中的书,“单说这一本,我怎么记得是舅舅一块儿给咱们一人一本儿的?”

贾宝玉脸上一红,他收的书多了去了,有些干脆就是放到一边长灰尘的,就是舅舅给的书他也没有多重视,看贾珠的样子是在取笑他其实不是个爱书之人,言下之意——你小子也是个假正经!当下嘟囔道:“一样的《诗》我有好几本呢,谁没事儿挨着一本一本地看它,便是大哥哥也未必全看了。我单问大哥哥,怎么太爷不对我细说呢?”贾珠道:“你道一本书讲一遍你便能全记下了?”对贾宝玉招了招头,贾宝玉附耳过去,只听贾珠压低了声音道:“这四书五经,一辈子要学好几遍呢,我在家学里学了一回,倒没你想得深,太爷叫背我就背。等进了学,又入了国子监,你猜怎么着?里头又教了一回,这却是细细分讲了,几部书又能讲好几年呢。闻说春闱得中的人,若有幸入翰林做庶吉士,还要再听讲一回,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又要讲什么了。”言下之意非常向往。

贾宝玉一听,全明白了,四书五经这东西,就是俺们那块儿的思想政治啊!小学时叫思想品德,中学叫思想政治,到了大学它又分成啥啥的马哲、毛概、政治经济学了,如果你闲得无聊考个研究生玩玩儿,一上课,你会发现你又见到它了。讲的东西也由浅到深,然而却是万变不离其宗。

只听贾珠又道:“太爷的学问固然不坏,只是与国子监里的大家比起来,还是次了一头——我这不是叫你瞧不起他,他的学问启蒙还是使得的,只是他要真是本事够了,早该自取了功名也不会镇日在家学里了。他叫你背书是为你好,县试、府试、院试里头,顶重要的一条就是默书,不定抽考哪一段呢,你哪怕只当是有个督促背书的人也是好了。”

贾宝玉默然,以代儒的年纪,真要是够本事考得上,荣宁二府岂会坐视不理不要此股肱?何必叫他屈才于家学?弄了半天,代儒这个教出过秀才和进士的人,也是个学习不好的。真是“有状元徒弟,无状元师傅”了。

贾珠又紧紧叮嘱了几句“不许对太爷无礼,学问是你自己的”之类的话,贾宝玉自动理解成“不许歧视幼儿园及小学老师”,并且做了保证:“太爷再那什么的,也比我学问好。”大学毕业了去嘲笑自己幼儿园阿姨的人绝对值得鄙视。

贾母一听便对王夫人道:“家学里是这样的么?”王夫人也没去过家学,具体情形她也没见过,仍是欠身答道:“当年珠儿入学家的时候,我也问他过,倒与宝玉说得一样。”贾母就道:“既这么着,就打发人去学里说一声儿,宝玉以后早间去听太爷讲文章,午饭还回来吃,饭后也不必去了,只在家里温书便罢了。”王夫人一琢磨也对,王家也有家学,王夫人未嫁之时在家里,也听兄弟说过家学里的情形,想学的,固然能学到东西,却也有一等淘气的人,一看先生离步了,他们就闹了起来,倒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如此一想,贾宝玉倒是学完了要学的东西,直接回家里温习功课比较合宜。退一步来说,即使贾宝玉想淘气,想与人玩耍,与其与一群不上进的亲戚厮混还不如饭后与世交子弟一起玩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