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生日虽不如贾母的隆重,却也不简陋,生日前两日,家中已开了小宴,贾宝玉在王夫人身边一扫自家女眷,总觉不够热闹,忽而忆起史湘云来了。心里不由埋怨自己,答应了小姑娘的事情居然拖到现在才想起来。

晚上回到贾母院里,贾宝玉便对贾母道:“老太太,咱们把云妹妹接来玩好不好?”贾母道:“怎么忽地想起这个来了?我也正想云儿了呢,既你也想她,便接她过来。”

史家也是在京中,贾母次日打发了车子婆子去接,史鼎夫人干脆亲自把史湘云送了过来——正好给王夫人庆生。荣国府随着史湘云的到来越发地热闹了。贾母见史鼎夫人到了——史鼎夫人又关心一回王熙凤与李纨的身子——更是高兴。待到宴席过半贾母便推说有些乏了:“鼎哥儿媳妇、珍哥儿媳妇且随我去说说话。”史鼎夫人心下纳闷,知道贾母有话要说却不知要说的什么,尤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贾宝玉伸头看着贾母等被丫头媳妇围着上了车,渐行渐远,也在猜着她们要说什么。又被史湘云拽着袖子:“爱哥哥,老太太与我婶子她们走远啦,席还吃到一半儿呢,你快陪太太说话去。”

王夫人倒是心中有数,这约摸着要说贾蓉的婚事的。贾母正是想让史鼎夫人想想是否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她做个中人,让尤氏也掂量一下。史鼎夫人心里暗暗叫苦,因与贾府有这层亲戚,史鼎平日也会说点关于荣宁二府的消息,她对贾府也略知道一些。荣国府看着还行,宁国府就坏大了!出了个神仙老太爷就不用说了,填房又是个管不了家的娘家也是一塌糊涂,这已让人瞧不起了。更兼贾珍空袭了爵位却是没什么作为,整日里胡闹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一个主儿,他不但是精通,还好坐个庄拉人到他那府里混闹。据说母丧也不能让这位爷消停,上层圈子里知道的不免要说一句‘禽兽不如’,只没说到贾家面子上罢了。宁国府的名声已经臭了半条街了,宁国府这等门风史鼎夫人哪敢乱说媒落埋怨?

想了想,史鼎夫人道:“老姑太太这么一说,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府上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儿?您有个章程出来,我也好有个谱儿。珐琅杯子青花瓷的盖儿,都是好物,可要是混搭在一块儿,也不妥。又怕说得人家配不是府上。”尤氏便看贾母:“我们大爷早说了,万事还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贾母道:“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1]史鼎夫人心里松了口气,老姑太太还不算糊涂,知道把条件放松了。说实话,即使这贾蓉日后有爵可袭,门户相当的人家也没几个父母肯担上个‘不恤女儿’的名声把闺女往他们家嫁的。倒是退一步,那贫寒些的人家有模样儿好些又没旁的出路的女儿,且不大听到宁国府中污糟事儿的或可一说了。

史鼎夫人想到这里便应了下来。

贾母这也是无法,她与王夫人商量了有好些日子了,开始的时候犹是高标准严要求,越到后来越无奈——她们相中的人家,一听说是宁国府的,便有各种说辞,就是不乐意与宁国府结亲。太太先说女儿未订亲的,闻说是宁国府,便要与老爷再商议,一商议,就是老爷已经口头把女儿预订出去了。还有都已经开始问年岁了,听说是贾珍的儿子,又说属相相冲……总之,没有答应的。

若是与贾珠、贾琏、贾宝玉说亲,就没这等波折,无论如何荣国府还算门禁森严,没开赌场也没招鸡鸭,贾珠、贾宝玉纵使承不了宁国府也有个好舅舅可以拉一把,倒是贾蓉,除了宁国府,什么也没有了。这宁国府到了他这里,又要再降一级,一四品虚爵,有什么好巴结的?哪里就值得去结亲坏了自家名声?

就是这样,史鼎夫人也没敢下口去说亲,说起来宁国府与忠靖侯府并无直接关系,荣国府的事情她还有心情操心一二,宁国府本就是个烂摊子,她也不愿意沾。一转眼间,史鼎夫人便打定主意要推脱了,便目示贾母。贾母道:“珍哥儿媳妇回去看看珍哥儿罢,你婶子生日,偏你两个弟妹又是双身子,倒是烦劳你了。鼎哥儿媳妇再与我说说如今家里如何了?”尤氏见老太太有问娘家事的意思,连忙起身告辞。

史鼎夫人略欠了欠身,权作道别。见尤氏走了,贾母便问:“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史鼎夫人道:“老姑太太方才说的可作得准?”贾母道:“这是自然。”史鼎夫人心里有了底:“您想必是已有了稿子了,如今各家作亲不易,竟不如看看这京官里哪家有好女儿的。”又暗示贾政不是在朝里么?有什么风评不错的同僚家有女儿的呢?

王夫人生日虽不如贾母的隆重,却也不简陋,生日前两日,家中已开了小宴,贾宝玉在王夫人身边一扫自家女眷,总觉不够热闹,忽而忆起史湘云来了。心里不由埋怨自己,答应了小姑娘的事情居然拖到现在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