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抬头一看,元春、李纨端坐如菩萨,并不见好就收,厨房上的明白这一回是躲不过了。咬牙一跪:“是奴才痰迷了心脂迷了窍……”一面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一面把看自己热闹的同行骂个半死。却不担心,厨房是有油水,却不很丰厚——真正的大油水是专管采买上的——不外是些柴米油盐炭,污的时候挺顺手,而且大过年的,就是罚也不会罚得太重。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啊。
元春与李纨心里也捏着汗呢,两人之前也试过手,但是掌这么大的府却是头一回。真要让这两个人厉声发作,她们还真做不出来,底下人看着她们一副淡然状,还道她们胸有成竹早有对策,一时被镇住了不敢放赖欺生。见厨房上的先服了软,两人也松了一口气。跟文明人打交道她们在行,如果头一回就碰上个放赖的,端着主子的架子狠罚一顿也舍得,却不能显出自己的手段来。万事总讲究个顺利,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显得自己高明。
果然,元春与李纨也没打也没骂,只让抱琴与李纨的大丫头素云去细看了一回账目,命厨房上补上历来缺的东西。回到自己家里,相熟的几个娘子过来与管厨房的娘子说话。她还埋怨:“你们几个倒好,让我个没心眼儿去顶雷!这下可好了,我这年可怎么过哟~”说着就拍起了大腿。
其他几个见她有怨,都道:“混过了这个年,大姑娘该十五了,琏二奶奶也进门儿了,谁还能盯着你不成?到时候还怕没法子找补回来不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们忘了元春与李纨并不好相与。李纨年轻媳妇学管家,当然要做出点事情来,元春也想给嫂子在这府里立威,不致让奴才欺瞒了去,且元春心里也着实生气,平日里姑娘长姑娘短的奉承着,真到了自己掌家,就有人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混闹,可见平日的奉承全不能当真了。两人议了一回,年后便回了王夫人,另换了一个厨房头儿,另选了柳家的媳妇顶替了现在的管事娘子。这些管家娘子们还不知道,元春生日当天还相约去送礼道贺。
合该着厨房上的倒霉,贾母与王夫人这年过得固然是热闹,可热闹过了也实在是累人,正想好好休息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儿,正是满心火气的时候,逮着个人好发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在贾宝玉还不知道他嫂子、姐姐已经在府里建立起个人威望,而非仅凭主子身份或是长辈喜爱而立足的时候,贾府里已经过了年节的喧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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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接掌家业,逐一清点了一下这小半月来元春与李纨所为,见女儿与儿媳管家倒也妥当,就有心让李纨再多管一些事务,遂禀明了贾母把李纨带在身边。邢夫人见王夫人婆媳抱作一团,心下发急了,正好王夫人要教儿媳妇,婆媳二人俱不在贾母跟前,她就到贾母正房来说话。
“老太太,年也过了,眼前天气渐暖了,琏儿也大了一岁了,他的喜事儿……来讨老太太示下,我也好给他们小两口儿备下东西。旁的不说,单是衣裳铺盖就得先置办了。”
邢夫人一说这话,贾母就抬眼看了她一下,见邢夫人其情殷殷,倒真是个热心儿子婚事的母亲模样了。贾母想了一下才道:“凤哥儿是九月初二的生日,及笄还早,就是过了生日,娘家怕是也想多留几日,喜事的正日子总要到今冬或明春。”
邢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新房要先收拾了、再依着房子布置家俱什么的,这一来二去耗时就多,还有院中花木等,春日正是栽花移树的好时候,再迟恐花木不好看。过了今春,明天再种新移的花木又不够自然了,倒让人觉得仓促。”
贾母顿了一下:“这倒是了,等你兄弟媳妇过来我与她说……就……先把荣禧堂后的小院儿收拾起来给琏儿作新房罢。”
邢夫人大喜:
“既这么着,我便先回我们老爷一声儿去。”
贾母一点头:“你们两口子自去商量,晚饭你就不用过来伺候了,明儿我让你兄弟媳妇与你说话去。琏儿那里,叫他老子说去。”
邢夫人口中称是,出了贾母正房,一脸笑意地上了车。荣禧堂后的小院儿啊!邢夫人觉得扬眉吐气了,那可是这府上的正中!贾珠夫妇也没占上这块好地方。贾赦居所在府中东南,独占了一个大院,因他不理事,荣禧堂这正堂倒是贾政用的时候居多,王夫人也就用了荣禧堂东面的耳房作时常居坐宴息之所,虽说不是下榻之处——王夫人名下的院子在荣禧堂东,那里有她的全套班底并贾政的两个姨娘——。邢夫人心里绝对痛快不了:她才是正经的女主人,却无权在这府里正中有一席之地。现在,自己的儿媳妇虽没把荣禧堂正堂当居所,然经贾母亲口指了正中的院子,这是正了名份呐。
偷偷抬头一看,元春、李纨端坐如菩萨,并不见好就收,厨房上的明白这一回是躲不过了。咬牙一跪:“是奴才痰迷了心脂迷了窍……”一面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一面把看自己热闹的同行骂个半死。却不担心,厨房是有油水,却不很丰厚——真正的大油水是专管采买上的——不外是些柴米油盐炭,污的时候挺顺手,而且大过年的,就是罚也不会罚得太重。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