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听她暗藏讥锋,只得强爬起来吃了这药。吃下去也不见好,反平白又添了股气在心里,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下晌来了个郎中诊脉,诊后出来,在廊下直和妙真叹气摇头。妙真原晓是好不了的,听见郎中嘱咐预备后事,便是眼窝一热,泪水成行。
在廊下哭过一阵,把眼泪揩了,叫着花信回房去商量后事。
邱纶今日不曾出去,一门心思在这里等人家里打发人来送钱,要出去也没有钱。正歪在碧纱橱内榻上懊悔当初离家时不该为了与他大嫂赌气,放着银子不拿。
看见妙真红着眼圈进来,忙立起身,扶着她两条胳膊弯腰细看。见看她睫毛沾湿,腮有泪渍,便问:“怎么?敢是林妈妈的病不大好?”
妙真点点头,扭头吩咐花信,“你去叫良恭来一起商议着办。”
花信道:“良恭大早上就出去了,姑娘不是叫他去把严癞头叫来伺候么?他去告诉他去了、”
妙真倒把这事情忘了,又看看花信脸色,小心道:“我晓得你厌烦宁祥,可尧哥哥这一走,家里着实差人手,你也要养伤,那些粗活累活好交给他去办。”
花信虽然烦严癞头,可也高兴有人来替她分担,便笑,“姑娘要用人,我一个丫头还能说什么不成?你只管放心,我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
妙真点点头,回头坐下,和邱纶说:“才刚郎中来瞧过,说妈妈实在是不好,叫预备后事。我也不大懂办这些事,一时不晓得该预备些什么。我只想着要给白池写封信,她能不能回来奔丧两说,也要叫她知道才好,那是她的亲娘。”
这真是为难了邱纶,他也从未操办过什么大事,并没有什么帮得上的地方。只得去取了纸笔来帮着写信。待写完,搁下笔又犯起愁,“只是不知这信该送去哪里?”
“送去哪里……”妙真锁住眉头想,只晓得那位邬老爷家是在苏州府昆山县,开着好几亩花圃,专供园景盆栽。
“你家里有人常来常往苏州,你好不好托人去跑一趟昆山县,打听打听这一位邬老爷?他们家在苏州供着许多大户人家的园景盆栽,想必有些名气,应当是能打听得到。打听到了,就把信送到他家去,白池是嫁到他家做了二房。”
邱纶把信揣起来答应,“一会来人,正好叫他捎去织造坊里找人送去。”
恰好老五叔走进来说府上来了人,邱纶一时高兴起来,也顾不得再去安慰妙真,忙传人进来。见是长寿,还要问问家中的情形,就领着他往西屋去说话。
果然长寿提来了一包银子放在桌上,五十两的官银四锭,拢共二百两。邱纶望着那银子旋到椅上坐,把腿翘起来,又得意又好笑,“昨日我去,太太还说不叫账房给我支银子。瞧,今日还不是给我送来了。”
长寿抄着两手,苦着张脸,“三爷您先别急着高兴,恐怕就此一回了。我出来时太太撂下话,您要是再不家去,往后一个钱也不给送。就这二百两银子,您能省检着过就过,不能省检,饿死了她也不管。”
邱纶全不当回事,“太太总是这话,昨日我走她也只管这么说,今日还不是送了钱来。她老人家能舍得我挨饿受穷?”
“这回大约是当真的。我告诉您您可别说是我说的,咱们大奶奶在太太跟前露了您的底。她打听到您离家是搬到了这里来住,就暗叫了老五叔的媳妇去家中问话。老五叔那媳妇,也是个呆人,经不住大奶奶套她的话,把知道的全说了!大姑娘前几日不是犯了病根了么,哎唷,昨晚上您走后,大奶奶就上太太屋里去,把这事说给了太太听。说得邪乎得要紧,说大姑娘见着人就要砍杀!偏巧您昨日回去,额头上可不就带着伤嚜。太太想起来,那可就一万个不依了!”
听了半晌,邱纶那脑门上渐渐挂起来官司,跺了下脚,“我怎么就不知道防备她!好个大嫂,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长寿忙道:“二奶奶叫我给您捎句话,趁大奶奶这会在太太面前编排得还不多,您赶紧回去向太太解释解释。”
“要我解释什么?”
“解释姑娘的病。就说她没有病,是大奶奶瞎说。那老五叔媳妇并没到姑娘房里亲眼见过,只是听见老五叔说,又听见姑娘打伤了丫头,说些疯话。您就说姑娘是给梦魇住了,或是说给哪里的小人迷了心智,早醒过来了。太太信了这一点,或许您在这里犟着犟着,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