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下意识地转过身,调整好神色,笑着问:“怎么了?”

那个人一边从沙发上拿起外套一边向外走,说道:“去爬山。”

诸伏景光接过递到面前的外套,跟上前方那人的步伐,迟疑道:“那北斋先生……?”

雨宫清砚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诸伏景光被拉着手腕走出院子,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那栋屋子,就像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北斋坐在窗边,笑着对他招了招手,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目送他们离开。

虽然此前联络时并没有敲定具体的拍照时间,但是诸伏景光还是为此生出了几分歉意。

爬山,他一边关上院门一边想,按照北斋的说法,他当初就是在某座山的山顶遇到了雨宫清砚,然后第一次生出了想拍人像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艺术家的思维的确有些难以理解,其实他并不太能与其共情,但他还是十分尊重那位为了拍摄永远无法发表的照片而果断放弃过去的一切荣誉的摄影家。

诸伏景光原本以为他们要去爬的是附近的观景山,直到真正站在那座山的山脚下时,他才意识到一直是自己想错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北斋过去是一个热衷于拍摄瑰丽壮阔的自然景观的摄影家,那能让北斋偶遇他人的山峰,会是一座普通的观景山才不正常。

雨宫清砚显然已经不止一两次登上这座山,迈出的每一步仿佛都带着经验和熟练,这个时节的温度本就已经称不上舒适,而越向上走,气温也随之越来越低。

这是一条很难走的路,但是诸伏景光的心情还是高涨起来。

雨宫清砚的过去成谜,他所能看到的最早的雨宫清砚也不过是几张两年前的照片,跟随前方的那个人走他曾经走过的路,让他恍然生出了一种自己看到了更早之前的雨宫清砚的错觉。

无论是北海道还是雪抑或是山峰,他希望还能看到更多更多那个人曾经乐此不疲地去看的景色。

那个人能看到他所无法看到的风景,但即使看不清晰、无法理解,他还是想和那个人一起去看。

他无法记下那个人眼中的风景,但是他能记住看着那些风景的雨宫清砚。

踏上封顶的最后一个陡坡,诸伏景光原本准备借力一举翻上去,但是从上方伸出的那只手让他的动作瞬间顿住。

他握住了那只手,顺着那只手上附着的力气轻松来到了峰顶。

“这里就是……”

诸伏景光被出现在眼前的画面震撼住,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几步在他们的远方,氤氲的云雾笼罩着起伏的山峦,这是来自大自然的最直观的美丽,不需要任何对美与艺术的高深理解,只需一眼就会为之惊叹。

“雨宫!这里实在是”

转过身的那个瞬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个难以忘怀的瞬间,与自然与人与物,或喜悦或哀伤或平静,但是那个瞬间迸发出的情绪终其一生都不会消散。

在这个话音仿佛被封在了喉咙里的瞬间,诸伏景光忽然就理解了当年在这里偶遇了雨宫清砚的摄影家的心情。

云雾和山峦可以让他为之惊叹,但是仿佛站在云雾和山峦之中的那个人让他无法移开视线,没有任何繁复优美的形容词,唯有身体呈现出的最真实的反应无法移开视线。

呼啸的风声顷刻间远去,世间似乎只余下寂静,脑海中一片空白,视线定格在了那一点,无法移开分毫。

他重新调动起有些僵硬的四肢,他没带相机,也已经无暇去翻出口袋里的手机,朝着前方的人大声道:

“雨宫!”

在那个人转过身的那一刻,诸伏景光举起手,用手指虚虚框住那幅画面,将其镌刻在记忆里。

他无法要求也不想看到那个人为了他的私心而被迫做出改变,那个人天生就要向前,一切来自外界的影响对那个人来说都是禁锢。

一道无人听清的喃喃消散在寒风中:

“向前走吧,清砚。”

第94章 神隐(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