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在这个人身上看到这么重的伤还是在一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晚并未下雨,两个截然不同的晚上却如出一辙地沉闷。

来自公安的子弹嵌入那个人的肩膀,那那些归属于公安的同僚们呢?上一次那个人离开审讯室时什么都没做,这一次带着这身伤回来,双方又是经历了什么?

他没有问更多话,不想开口,也不敢开口。

他怕自己听到什么难以承受的内容,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麦芽威士忌是个疯子。

他的处境让他无法开口,内忧外患,如果再失去这个人的支持,他的任务不久后将彻底化为泡影。

“怎么把它放进这里了?”这场沉闷的寂静最终由坐在床上的那人打破。

诸伏景光的目光顺着那人的动作落在从医药箱里拿出的那样东西上,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那样东西本身,而是捏着那枚贝壳的指尖过分泛白,不知道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他对上那双深绿色的眸子,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那个问题,一边继续处理起伤口一边淡淡道:“随手放进去的。”

那枚贝壳是雨宫清砚很久之前给他的某次从东京郊外的海滩回来后,那个人随手扔给他一枚贝壳。

后来他把那枚贝壳放进了医药箱。

“没有理由吗?”那个人又问。

诸伏景光动作未停,敛眸回答:“没有。”

那个人给过他的东西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其实不算少,从去年第一次见面的时的消炎药、退烧药再到后来的零碎的东西诸如糖果、贝壳、子弹,起因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后来他开始习惯性地把那些东西收到一处也就是那个见证了诸多重要时刻的医药箱。

“已经过了可以用贝壳当货币的时代了。”那个人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语调轻松地重复起了在那片荒芜的郊外海滩曾说过的话,又继续说:“不过那不代表你不可以把它当作货币。”

“你想用它在我这里换点什么?比如一些答案,再比如……”

诸伏景光没说话,他干脆利落地把那枚被捏在指尖的贝壳取下,沉默地为刚刚拿起贝壳的那只手上的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大面积擦伤消毒。

那些东西大多来自他们的第一场游戏,完成一些任务后拿到看起来有些敷衍又古怪的奖励,起初把那些东西收集在一起时他的确生出过或许某天能发挥什么用处的想法。

但是在此刻,他不想去考虑那些。

雨宫清砚给过他很多东西,或许有用或许无用,但是除了冰棒一些的零食,那个人几乎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东西。

诸伏景光曾不止一次想过,那个人究竟想要什么,又究竟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最终往往得不出什么答案。

他看着眼前的伤口上因为消毒水的覆盖而泛出的白沫,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好友坚定的眸子,耳畔随之响起了一道声音“我想赌一把”。

【“赌什么?”】

【“我对他说,等从公安那边的情报传回来,藏在组织里的内鬼的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离开组织,一个是死。”】

【“我们无法判断出藏在公安内部的卧底是谁,但那个人未必不能。”】

【“我今天就赌他既不想看到你离开,也不想看到你死。”】

他无法信任那个人对自己的感情,但是旁观的人已然开始选择相信。

为什么只有我无法相信?

为什么唯独无法信任他?

他的手微微颤抖,最终彻底停了下来。

雨宫清砚一直在注视着为他处理伤口的那个人,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那人身上的异常。

那个人似乎是有意不与他对视,垂着头,想避开他身上的伤口环抱过来,但是细碎的伤口让他的动作无法实现,于是最终只是沉默地把额头靠在了他未受伤的那一半肩膀的颈侧。

那个人一向很聪明,大概已经猜到了他今天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不过那个人一向会考虑很多事情,于是压在肩上的重量一天比一天沉重。

他不希望这个本该愉快的夜晚染上额外的沉重,所以他决定不去玩猜谜底的游戏,而是直接公布答案。